第一章 酸粥与辽原
晨光透过毡帐顶部的羊毛缝隙,漏下几缕惨淡的微光,落在耶律现捧着陶碗的小手上。碗沿粗糙,磨得掌心微微发疼,碗里的米子粥泛着一层灰扑扑的浮沫,凑近了便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酸味——那是陈米在潮湿的毡帐里搁久了,又被草原上昼夜温差催生出的味道。
耶律现皱紧了眉头,五岁孩童的脸蛋本就肉乎乎的,这一皱眉,鼻梁两侧挤出两道浅浅的纹路,倒添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郁。他胃里一阵翻腾,生理性的抗拒几乎要将那碗粥推出去,可理智死死拽住了胳膊。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在这牧草稀疏的时节,能有一碗掺了糜子的米子粥果腹,已经是外公和舅舅能给到的最好待遇。
他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带着草原清晨特有的羊膻气钻进鼻腔,稍稍压下了那股反胃的劲儿。手腕微微用力,将陶碗凑到唇边,温热的粥液触到舌尖,酸味瞬间在口腔里炸开,带着粗糙的米渣硌着牙。他闭着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将那口粥咽了下去,喉咙里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涩。
“慢些喝,没人跟你抢。”毡帐门口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耶律现抬眼望去,只见舅舅耶律剌葛掀开门帘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腰间挂着的骨刀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耶律剌葛身形高大,脸庞轮廓深邃,眼尾上挑,带着契丹部落男子特有的剽悍之气,只是看向他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
耶律现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又舀了一勺粥,小口小口地抿着。他穿越到这具身体里已经两个月了,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强作镇定,像是一场漫长的酷刑,而他还在学着忍受。
两个月前,他还是林越,一个在现代社会摸爬滚打了十年,终于把自己的科技公司送上创业板的小老板。庆功宴上,香槟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耳边是员工们的祝贺声,眼前是闪烁的灯光和跳动的股价,他只觉得人生终于抵达了巅峰。可醉意袭来时的天旋地转过后,再次睁眼,看到的却是低矮的毡帐、身上粗糙的兽皮袍子,以及一双稚嫩得过分的小手。
最初的几天,他几乎是疯了的。他对着空荡荡的毡帐大喊,试图找到回到现代的“出口”;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这具五岁孩童的身体力气太小,一次次摔在铺着干草的地上;他拒绝吃那些带着腥气的烤肉和发酸的粥,直到饿到头晕眼花,被外公耶律阿保机按着肩膀灌下一碗羊奶,才不得不接受现实——他真的穿越了,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代,一个连电灯和手机都不存在的地方。
融合记忆的过程更是痛苦。零碎的画面像潮水般涌入脑海:母亲临终前温柔的抚摸,外公严肃的脸庞,舅舅带着他在草原上追逐野兔,还有部落里牧民们围着篝火唱歌跳舞的场景。这些记忆属于“耶律现”,那个在两个月前因病夭折的契丹耶律部酋长之孙,却成了他林越在这个世界生存的唯一线索。
可记忆里没有“时代”。他只知道自己是契丹人,生活在这片广袤却贫瘠的草原上,部落的日子全靠天吃饭——春天牧草茂盛时,就赶着牛羊逐水草而居;到了秋冬,牧草枯萎,食物匮乏,男人们便会骑着马,举着刀箭,去劫掠周边弱小的部落,用鲜血和武力换取生存的物资。
“在想什么?粥都凉了。”耶律剌葛在他对面坐下,拿起自己的陶碗,仰头灌了一大口粥,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酸味根本不存在。他放下碗,看着耶律现碗里还剩下大半的粥,叹了口气,“我知道这粥不好喝,但眼下牧草不够,羊群产奶少,能省出这些米来,不容易。”
耶律现抬起头,看着舅舅。他知道耶律剌葛说的是实话。这两个月来,他亲眼看到部落里的牧民们脸上的愁容越来越重。去年冬天雪下得太大,冻死了不少牛羊,开春后又遇上了旱情,牧草长得稀稀拉拉,连最耐饿的山羊都瘦了一圈。前几天,外公耶律阿保机召集了部落里的长老和勇士,在大帐里议事,他路过时,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隐约提到“南边”“劫掠”“粮食”之类的字眼。
“舅舅,”耶律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他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刻意放得平缓,“我们...到底在哪个地方?南边除了那些小部落,还有别的吗?”
耶律剌葛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在部落里的孩子看来,草原就是整个世界,南边的“汉人”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偶尔会出现在劫掠者带回的战利品里——几匹丝绸,一些瓷器,或者几句听不懂的话。他挠了挠头,斟酌着说道:“南边是汉人住的地方,听说他们有很大的城池,有吃不完的粮食,还有穿不完的好衣服。不过具体叫什么...没人去过,也没人知道。我们契丹人,只管草原上的事。”
“那他们...不过问草原吗?”耶律现追问。他迫切地想知道自己身处的时代,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定位也好。在现代时,他对历史不算精通,但也知道契丹人建立的辽国,而辽国是与宋朝并立的政权。可如果现在南边还是“汉人”的地盘,那或许还没到宋朝?
耶律剌葛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屑:“汉人只会躲在城里种地,哪敢来管草原上的事?不过前阵子听北边过来的商队说,南边的汉人好像在打仗,说是皇帝要去打东边的一个叫‘高句丽’的地方,派了好多好多人。”
“高句丽?”耶律现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陶碗差点没拿稳。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隋炀帝杨广三征高句丽,那是隋朝末年的大事!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他们的皇帝...叫什么?”
“皇帝?”耶律剌葛想了想,似乎在回忆商队带来的零碎信息,“好像叫什么‘杨’...具体名字记不清了,商队的人只说,那个皇帝很能打仗,就是打仗要花很多粮食,南边的汉人都快被榨干了。”
杨广...三征高句丽...隋朝...
这几个词像重锤一样砸在耶律现的心上,让他瞬间脸色发白。他猛地放下陶碗,粥碗在干草上磕了一下,溅出几滴粥液。他闭着眼,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隋朝!竟然是隋朝!而且还是杨广三征高句丽的时期!
他对隋朝的历史不算了解,但也知道,杨广三征高句丽,耗尽了国力,导致民不聊生,各地起义不断,最终引发了隋末的大乱。而契丹部落,在这个时期还只是草原上众多部落中的一个,尚未崛起。也就是说,他不仅穿越到了古代,还穿到了一个战火纷飞、民不聊生的乱世!
前世的他,虽然创业辛苦,但生活在和平年代,有空调,有外卖,有便捷的交通和通讯。就算公司遇到危机,也能通过谈判、融资来解决,从未想过“生存”会成为一个需要用生命去抗争的问题。可现在,他是一个五岁的契丹孩童,生活在资源匮乏的草原部落,外面不仅有部落间的劫掠厮杀,南边还有一个因为连年征战而濒临崩溃的大隋王朝。未来等待他的,可能是饥寒交迫,可能是战场厮杀,甚至可能在某次部落冲突中,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轻易死去。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耶律剌葛察觉到他的异样,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粥喝坏肚子了?”
耶律现摇了摇头,避开了舅舅的手。他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常,尤其是在这个还未完全接纳他的部落里。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外公耶律阿保机和舅舅耶律剌葛。耶律阿保机是部落的酋长,在部落里威望极高,做事果决狠辣,却唯独对这个早逝女儿留下的外孙格外疼爱;耶律剌葛虽然年轻,却已是部落里数一数二的勇士,对他也颇为照顾。若是让他们发现自己的“不同”,后果不堪设想。
“没事,”他低声说道,拿起陶碗,强迫自己又喝了一口粥,那股酸味似乎比刚才更浓了,“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冷。”
耶律剌葛看了看毡帐顶部漏下的微光,点了点头:“草原的早上都这样,等太阳出来就好了。快把粥喝完,等会儿跟我去放羊,晒晒太阳就暖和了。”
耶律现“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低头默默喝粥。粥液滑过喉咙,带着酸涩的味道,却像是一条锁链,将他牢牢地锁在了这个名为“隋朝”的时代,锁在了这片广袤而残酷的草原上。
他想起庆功宴上那杯冰镇的香槟,想起办公室里永远恒温的空调,想起手机里随时能联系到的朋友和家人。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东西,如今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他好不容易才把公司做到上市,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成功的果实,就被一场醉酒带到了这个鬼地方,成了一个朝不保夕的契丹孩童。
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涌上心头,堵得他胸口发闷。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将那股情绪压下去。郁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在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甚至想要活得好一点,只能靠自己。
他抬起头,看向毡帐门口。阳光已经渐渐变得明亮,透过门帘的缝隙,能看到外面草原的轮廓,远处有牧民赶着羊群走过,传来清脆的羊叫声。帐篷外的空地上,几个部落里的孩童正在追逐打闹,他们穿着破旧的兽皮袍子,脸上却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那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最纯粹的快乐,也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耶律现放下陶碗,碗里的粥已经喝得干干净净。他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小小的身子在晨光中显得有些单薄,眼神却渐渐变得坚定。他是林越,也是耶律现。不管过去有多遗憾,不管未来有多艰难,他都要在这片草原上,在这个乱世里,好好活下去。
“舅舅,我们走吧,去放羊。”他说道,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耶律剌葛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跟舅舅去看看我们部落的羊群,等秋天牧草长好了,就让你外公给你挑一只最壮的小羊,让你自己养。”
耶律现点了点头,跟在耶律剌葛身后,走出了毡帐。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草原的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在脸上,带着几分自由,也带着几分苍凉。他抬头望向远方,天地相接的地方,是连绵起伏的草原,看不到尽头。
这就是他的新世界。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却也可能藏着无限可能的世界。耶律现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朝着羊群走去。他知道,属于他的、在这个时代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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