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一旦做出,如同在北境的湖面投下了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城堡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孩子们的世界。几天后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莉娅选择在孩子们熟悉且充满安全感的游戏室里,正式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游戏室位于城堡采光最好的南翼,铺着厚厚的、印有各种童话城堡和可爱小动物图案的羊毛地毯。靠墙的木架上摆满了埃文收集的各种木剑、小盾牌(大多经历过“伤残”又被莉娅巧手修复)、以及艾拉喜欢的布娃娃和精巧的立体书。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整个房间烘烤得暖洋洋的。
莉娅坐在柔软的地垫上,埃文和艾拉一左一右地围在她身边。埃文正在兴致勃勃地给一把新做的小弓上弦,而艾拉则安静地拼着一幅描绘森林景色的彩色拼图,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埃文,艾拉,”莉娅放下手中正在给艾拉的一个旧娃娃缝补裙子的针线,声音温柔地开口,“爸爸和妈妈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
两个孩子立刻抬起头,看向母亲。埃文眼神好奇,艾拉则带着一丝天生的敏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莉娅尽量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等到秋天,树叶变黄的时候,爸爸和妈妈想送你们去王都的星光魔法学院学习。那里有全国最厉害的骑士导师,可以教埃文更强大的剑术和战斗技巧;也有知识最渊博的法师,可以引导艾拉更好地理解和运用你的天赋。”
她的话音刚落,游戏室里仿佛被投入了两颗反应截然不同的石子。
“真的吗?!”埃文几乎是瞬间从地垫上弹了起来,手里的木弓都差点扔飞出去。他冰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里面爆发出如同正午太阳般耀眼的光芒,“星光学院!我知道那里!雷蒙德叔叔说过,那里有像城堡广场那么大的训练场!还有能教人像龙一样冲锋的骑士导师!哇——!太棒了!”
他兴奋得在原地直蹦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想象中的挥剑动作,嘴里发出“嘿哈!”的配音,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广阔训练场上大展身手的场景。
“我的剑!我的盾!都要带上!”埃文一边嚷嚷着,一边像个小旋风似的冲向他的宝贝木架,开始手忙脚乱地把他的“武器装备”——几把伤痕累累但被他视若珍宝的木剑、一面边缘有些磕碰的小圆盾、还有那把他刚上好弦的小弓——一股脑地扒拉下来,抱在怀里,然后又冲到自己的小衣柜前,试图把这些“大家伙”塞进他装衣服的箱子里,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要带!这个也要带!还有这个……”
那急切又混乱的模样,活像一只正在疯狂囤积过冬坚果却不得其法的小松鼠,看得莉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埃文,埃文,”莉娅连忙叫住他,“别着急,还有好几个月呢!而且学院里会提供更适合你现阶段使用的训练器材,这些东西我们可以慢慢收拾。”
与哥哥的欢天喜地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艾拉的反应。
在听到“王都”和“学院”这几个词的瞬间,艾拉拼图的小手就停了下来。她抬起小脸,紫色的眼眸里没有兴奋,只有迅速积聚起来的不安和茫然。她下意识地丢开了手中的拼图块,小小的身体转向莉娅,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母亲的脖子,把小脸深深埋进莉娅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哽咽:
“妈妈……我不想去……我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你和爸爸……”
她抱得那么紧,仿佛一松手,母亲就会消失。对于感知敏锐、性格内向的艾拉来说,“王都”这个词关联着上次寿典记忆中那些嘈杂的声音、拥挤的人群、以及许多让她感觉“不舒服”的、带着虚假笑容的视线。而“学院”,更是一个充满了陌生人和未知规则的地方,光是想象,就让她感到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和恐惧。
莉娅的心瞬间被女儿的依赖和恐惧揪紧了。她放下手中的针线,回抱住艾拉柔软的小身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感受着怀里微微的颤抖。
“妈妈知道,艾拉舍不得。”莉娅的声音愈发轻柔,像是最温暖的羽毛,“妈妈也舍不得艾拉,爸爸也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非常、非常想念你和埃文。”
她顿了顿,让艾拉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然后继续用充满安抚力量的语调说:“但是,艾拉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吗?你有一种很特别、很厉害的天赋,就像一颗藏在贝壳里的小珍珠,需要找到正确的方法,才能把它擦得亮亮的,让它发出最漂亮的光芒。星光学院里,就有能帮助艾拉找到这个方法的最好的老师。”
艾拉在母亲怀里轻轻摇了摇头,带着哭腔小声说:“我不要亮亮的……我只要妈妈……”
莉娅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耐心地引导:“艾拉不是最喜欢听花园里的小豆苗‘唱歌’吗?在学院里,你可能会遇到能听见更多‘歌声’的老师,能教你听懂风的声音、云的形状,甚至星星眨眼时在说什么悄悄话。那里还有很多和你一样,有着特别天赋的小朋友,你们可以一起分享这些小秘密。”
她描绘的画面带着童话般的色彩,试图用艾拉能理解和感兴趣的方式,减轻她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这时,打包“行李”弄得一团糟的埃文也注意到了妹妹的情绪,他抱着他那堆“武器”,凑了过来,用他特有的、大大咧咧的方式“安慰”道:“艾拉,别怕!学院可好玩了!有那么大——的训练场!(他用力张开手臂比划)还有那么多新朋友!要是有人敢欺负你,告诉我,我用新学的剑法保护你!”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木剑,一副“有哥在没问题”的架势。
艾拉从妈妈怀里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了看信心爆棚的哥哥,又看了看温柔坚定的母亲,小声抽噎着,虽然没有立刻点头,但紧绷的小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莉娅知道,仅靠语言还不够。她轻轻擦去艾拉脸上的泪珠,微笑着说:“而且,妈妈怎么会让艾拉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妈妈答应你,只要有机会,就和爸爸一起去看你们。还会给你们准备很多很多信纸,我们可以经常写信,就像面对面说话一样。”
她顿了顿,神秘地眨眨眼:“最重要的是,妈妈正在给艾拉准备一个特别的礼物,一个会一直陪伴着艾拉,就像妈妈的一部分在身边一样的‘小伙伴’。”
“小伙伴?”艾拉被吸引了注意力,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好奇。
“嗯,”莉娅点头,“一个很特别、很柔软的玩偶。妈妈会把它做得暖暖的,香香的,抱着它睡觉,就像抱着妈妈一样。而且,它还会……嗯,默默地守护着艾拉,让艾拉不会做噩梦。”
莉娅脑海中已经开始构思。她打算用混沌珠小世界里最柔软、最亲肤的“云梦蚕”丝绒做填充,外表用艾拉最喜欢的淡紫色柔软布料。更重要的是,她会在玩偶内部,用最细腻的精神力,绘制上极度简化和优化的“安神符”与“微光阵”的复合纹路。这些纹路不会产生任何魔法波动,但其结构本身,就能极其微弱地散发一种令人心安的能量场,并能在黑暗中散发出极其柔和、如同萤火虫般的微光,足以驱散孩子对黑暗的恐惧。这同样是两个世界知识在生活细节上的美妙融合。
听到会有妈妈准备的、特别的“陪伴玩偶”,艾拉眼中的不安又消散了一些。她重新依偎进母亲怀里,小声说:“那……那艾拉可以带着‘小星星’和‘暖暖石头’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莉娅毫不犹豫地答应,“所有艾拉喜欢的东西,只要方便携带,都可以带上。”她知道,这些熟悉的物品,是孩子在陌生环境中重要的安全感来源。
埃文在一旁听了,也立刻举手:“我也要!我要带铁皮去!铁皮是最厉害的陪练!”
莉娅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埃文关于铁皮的问题,只是说:“所有需要带的东西,我们都会慢慢商量,好好准备。”
游戏室里,阳光依旧明媚。埃文继续沉浸在对学院生活的美好憧憬和“行李”打包大业中,而艾拉则在母亲的安抚和“特别礼物”的承诺下,暂时平复了忐忑的心情,虽然对未来的离别依然感到不安,但至少,有了可以期待的东西。
莉娅看着怀里的女儿和兴奋的儿子,心中充满了温柔的酸楚与坚定的决心。成长的脚步无法阻挡,分离是必经的课题。而她所能做的,就是在这段分离到来之前,尽她所能,为孩子们的远行,准备好最坚实的舟楫,和最温暖的行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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