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时,新房的屋顶终于盖好了。青灰色的瓦片层层叠叠,像给屋子披了件坚硬的铠甲,屋脊两端还按王木匠的意思,安了两个陶制的兽头,说是能辟邪。李二柱站在院坝里,看着夕阳给瓦檐镀上金边,心里踏实得像踩在刚耕过的土地上。
“快进来看看,窗纸糊好了。”春杏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雀跃。
李二柱迈进屋,一股新木料的清香扑面而来。三间正房的窗户都糊着雪白的皮纸,上面贴着春杏剪的窗花,有喜鹊登梅,有连年有余,阳光透过纸照进来,把花纹投在地上,像铺了层碎锦。“这纸够结实不?别下雨就破了。”他伸手摸了摸窗纸,厚实得很。
“俺刷了两层桐油,防水。”春杏指着窗棂,“王木匠说这木框刨得直,纸不容易起皱。”她走到东屋,那里摆着个新打的衣柜,红漆还没干透,散发着淡淡的漆味,“你看这柜子,能装下咱所有的衣裳。”
李二柱打开柜门,里面被隔成了几层,底层还留了个小抽屉。“能放你的银饰。”他笑着说,想起她总把银簪子和镯子用布包着,藏在旧木箱的角落里。
春杏的脸微红,从柜顶上拿下个布包,打开是几匹新布:“这是给你做夏衣的,浅蓝色的,凉快。”她把布搭在柜门上,布料垂下来的弧度柔和,像院里的丝瓜藤。
正收拾着,王木匠带着徒弟来收尾,手里拿着桶桐油:“把门框再刷一遍,免得受潮。”他看了看屋里的摆设,点头道,“齐整,比俺预想的还好。”他指着墙角,“那里得垒个灶台,烟筒从后墙通出去,省得屋里呛。”
春杏赶紧记下,又给师徒俩倒了水:“多亏大爷费心,这房盖得结实。”
“你们小两口日子过得仔细,房自然也得经住日子。”王木匠喝着水,“过两天让你媳妇去俺家,俺让你婶子教她盘灶台,她盘的灶省柴,火苗还旺。”
送走王木匠,天已经擦黑。李二柱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新糊的窗纸上,拉得老长。春杏在地上铺稻草,打算先睡在东屋,西屋还得晾晾漆味。“明儿把旧屋的炕席搬过来,再铺层新稻草,睡着软和。”
“不急,先凑合一晚。”李二柱把油灯往桌上挪了挪,灯光照亮了墙上的年画——是他从镇上买的,画着胖娃娃抱着鲤鱼,颜色鲜亮。“你看这娃娃,多精神。”
春杏的脸在灯光下泛着红,低头用稻草编草绳:“等秋收了,咱也添个娃娃,就像画里这样的。”她的声音很轻,像怕被风吹走。
李二柱心里一动,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手里的草绳编得歪歪扭扭。“会的。”他说,声音比平时低,“到时候让他跟着咱去地里,你教他认菜苗,俺教他劈柴。”
春杏笑了,把编好的草绳放在一边:“先教他认字,俺把你捡的那些旧书都攒着呢。”她从墙角拖出个木箱,里面装着几本泛黄的书,是李二柱从旧货摊淘来的,纸页都脆了,却被她用线仔细装订过。
油灯的光晕里,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窗外的虫鸣此起彼伏,像在为他们伴奏。李二柱看着窗纸上两人依偎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新房不再只是砖瓦木料搭成的壳子,因为有了春杏,有了这些细碎的盼头,它才真正成了家。
半夜起了风,吹得窗纸沙沙响。李二柱醒来,见春杏睡得正沉,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梦。他轻轻给她掖了掖被角,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花纹,像她贴的窗花。
他想起盖房时的种种:王木匠蹲在地基边画线条的样子,春杏往梁上系平安符时发红的脸颊,后生们抢糖块的欢叫……这些画面像串起来的珠子,在心里滚来滚去,暖得人发颤。
天快亮时,他又睡着了,梦里新屋的窗纸上,多了个小小的影子,正踮着脚,伸手去够墙上的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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