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长,像谁用玻璃裁了把把小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哑女正蹲在灶门前添柴,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红,灶上的陶瓮里咕嘟作响,是新酿的柿子酒在发酵,甜香混着酒香漫了满院,比去年那坛掺了水的米酒醇厚十倍。
“尝尝?”小虎掀开瓮盖,用木勺舀了半勺酒液,递到她嘴边。酒液带着微烫的温度,滑过喉咙时像含了块化不开的糖,尾调却泛着点柿子的酸,哑女眯起眼睛,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面粉——早上蒸馒头时蹭的,如今被灶火烤得微微发黄,比去年他满脸煤灰的样子清爽多了。
去年此时,他们还在喝糙米酒,酒坛裂了道缝,小虎用布条缠了又缠,倒酒时总得有人用手托着坛底,不然能漏半坛。那时的馒头是掺了麸皮的,蒸出来像块铁疙瘩,他却总把最软的那一角掰给她,说“你牙口嫩”。如今陶瓮是新烧的,面粉是精磨的,连蒸馒头的笼屉都换了竹编的,水汽透过竹缝往上冒,把他的刘海熏得卷了边。
“去把那筐软柿子端来。”小虎系着新做的蓝布围裙,正往坛子里装酒。围裙是哑女绣的,边角缝着圈柿子花,针脚歪歪扭扭,却是她熬了三个晚上的成果。去年她还不会做针线,缝补的衣服总歪歪扭扭,小虎却天天穿在身上,说“这是我媳妇的手艺,别人想要还没有”。
软柿子捏碎了拌进酒里,能让酒气更绵。哑女端着筐子走过院子,看见墙角堆着的柴火,比去年整齐多了——去年的柴火总带着湿泥,烧起来浓烟滚滚,小虎总被呛得直咳嗽,如今他学会了把柴火劈成细条,码在屋檐下阴干,烧起来只有“噼啪”的响,没有呛人的烟。
坛口用红布扎紧时,小虎忽然想起什么,往灶膛里添了根粗柴,“等会儿去后山看看?听说今年的野山楂结得稠,摘点回来泡在酒里,比去年的酸梅酒更开胃。”
哑女点头,指尖划过酒坛上的红布,布角绣着的“福”字针脚已经磨得发亮——这是去年过年时绣的,那时她还分不清丝线的颜色,把“福”字绣成了紫底绿边,小虎却宝贝得不行,说“这叫紫气东来,绿是生机勃勃”。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院,小虎在磨砍柴刀,刀刃在石头上蹭出火星,哑女坐在门槛上剥山楂,猩红的果肉溅在指尖,像朵小小的花。去年此时,他们剥的是野栗子,壳硬得扎手,小虎的指尖被扎出好几个血洞,却笑着说“栗子甜,值得”,今年的山楂软,指尖沾的是甜汁,不用再担心扎手。
“你看这刀,”小虎举起砍柴刀,刀刃亮得能照见人影,“比去年那把强多了吧?去年砍根柴得费半天劲,今年这刀,劈起木头来跟切豆腐似的。”他说着挥刀劈向院角的木桩,“咔嚓”一声,木桩应声裂开,木屑溅到他的布鞋上,是双新做的千层底,鞋面上还绣着片小小的山楂叶——哑女前天才纳好的。
暮色降临时,山楂酒泡好了,装在去年的旧坛子里。小虎却找了块红布,让哑女重新绣个“吉”字贴上。“旧坛子装新酒,”他把坛子搬进地窖,地窖里还摆着去年的柿子醋、前年的梅干,整整齐齐码在木架上,比去年的乱堆乱放像样多了,“日子就得这样,新的旧的掺着过,才有意思。”
哑女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在地窖里忙碌的背影,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他们在地窖里找东西,他不小心撞翻了醋坛,酸水洒了满地,两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笑得直不起腰。如今地窖干干净净,连墙角都扫得没有蛛网,他说“日子得清清爽爽,心里才亮堂”。
灶上的馒头熟了,揭开笼屉的瞬间,白胖的馒头冒着热气,比去年的麸皮馒头暄软十倍。小虎掰了半个递给她,自己拿着另一半,就着新腌的萝卜条吃,咔嚓的脆响里,他忽然说:“明年开春,咱在院里种棵山楂树吧,比后山的方便摘。”
哑女咬着馒头,看着窗外的冰棱在暮色里泛着光,点了点头。她知道,明年的山楂会更甜,酿出的酒也会更醇,就像这日子,一年比一年暖,一年比一年扎实,在烟火气里慢慢熬出最绵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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