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窗纸透着淡青色的光,哑女被灶间的动静吵醒时,小虎已经蹲在灶台前烧火了。他攥着火柴的手还带着点宿醉的虚浮——昨晚闹洞房的叔伯们灌了他不少米酒,此刻他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打哈欠,眼角还沾着点分泌物,像个没睡醒的孩子。
“醒了?”小虎回头看了眼门槛上的哑女,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学着煮了你爱吃的麦仁粥,就是水放多了,有点稀。”灶上的铁锅咕嘟冒泡,白花花的麦仁在水里翻滚,混着几粒红枣,香气顺着锅盖缝往外钻。
哑女走过去,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他的棉袄还带着夜露的潮气,腰间束着新做的红布腰带——那是李奶奶连夜缝的,说新婚头天得系红腰带,日子才能扎稳根基。“我来吧。”她接过他手里的火钳,把火苗拨得更旺些,“你去歇着,昨天喝太多了。”
小虎没动,反而往灶膛里又塞了把玉米芯,火星子“噼啪”溅出来,映得他脸红扑扑的:“不碍事,这点酒算啥。”他看着她搅动粥勺的侧脸,忽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耳垂,“你穿这身红袄真好看,比年画里的娃娃还俊。”
哑女的耳尖瞬间红透,抬手拍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两人的指尖都带着灶火的温度,交握在蒸腾的水汽里,像两株挨得很近的麦穗。
早饭端上桌时,院门口传来“咩咩”的叫声,是“麦哨”(之前的“麦哨”已长成半大的羊)带着小羊羔在篱笆外探头。哑女盛粥的手顿了顿:“忘了给它们添草料了。”
“我去。”小虎抓起墙角的草叉,往草料棚走,刚出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哎哟”一声,是隔壁的小石头,手里捧着个陶盆,里面装着刚孵出的小鸡,黄茸茸的一团团挤在碎米里。
“虎哥,俺娘让俺送几只小鸡给嫂子,”小石头仰着脸笑,“说新媳妇进门,添点活物才热闹。”
哑女听见动静出来看,小鸡们“啾啾”地啄着她的鞋面,她蹲下身轻轻拢住一只,指尖触到雏鸡绒毛的瞬间,忽然想起昨天李奶奶塞给她的布包——里面是包麦种,说“新婚第二天种下去,来年准是好收成”。
“小虎,”她抬头喊,“吃完早饭,咱去把麦种撒了吧?”
“成!”小虎应着,把小鸡放进新搭的鸡笼,又给“麦哨”和小羊羔添了草料。阳光渐渐爬过院墙,落在餐桌的红布上,把粥碗里的红枣映得像颗小太阳。
饭后,两人扛着锄头往屋后的空地走。小虎翻地时,哑女就蹲在旁边分拣麦种,把饱满的颗粒挑出来。土块被锄头敲碎,混着腐熟的羊粪,散发出潮湿的腥甜。“这块地之前种过萝卜,肥力足,”小虎擦了把汗,“种麦准行。”
哑女捏起一把麦种,往风里撒了撒,籽粒饱满的落在脚边,空瘪的被风吹远。“李奶奶说,撒种得顺风,这样苗才能出得齐。”她张开手,金黄的麦粒从指缝漏下,落在翻松的土里,像撒下一把星星。
小虎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所谓日子,大概就是这样——有冒着热气的粥,有叽叽叫的小鸡,有握在一起的手,还有撒进土里的、带着盼头的种子。他抡起锄头,把土盖在麦种上,动作又稳又匀,仿佛在雕琢一件珍宝。
院角的鸡笼里,小鸡们还在“啾啾”叫,“麦哨”带着羊羔在篱笆外晒太阳,远处的麦田泛着浅绿的苗色。哑女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看着小虎把最后一垄地盖好,忽然笑着说:“等麦收时,咱也请张婶他们来喝新麦酒。”
小虎直起腰,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光喝新麦酒,还得蒸新麦馒头,让他们尝尝咱自家种的麦香。”
风穿过篱笆,吹得刚撒下的麦种所在的土地微微起伏,像在应和他们的话。新的日子,就像这埋在土里的种子,带着潮湿的希望,在晨光里悄悄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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