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内，张老爷子坐着凳子出神的看着整个房间仅有的一处窗户。
那窗户呈扁平细长状，在下午的阳光映照下，一条细长的阳光刚好照在张老爷子的颈部，好似预示出了张方林接下来的命运。
“吱呀～”
房门缓缓打开，柔和的光线一下子就窜进了屋内，但即使是柔和的光线，也恍的张方林本能的眯着眼睛。
郭岳带着身后的二人就站在了门口，郭岳也是第一次见到了张家的家主。
“怎么，到时辰了？”
张方林眯着眼睛看向郭岳身后端着酒水的锦衣卫，内心无比坦荡。
“您受受累，等会晚辈伺候您一程。”
张方林的年纪实在是太大了，起码六七十岁了，这么大的年纪放在外头，郭岳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从我进诏狱那天，我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遭，家里人知道的不少，牵扯到了那位，陛下不可能让我活着受审的。”
“老爷子您行行好，有些话不能说，其中内情晚辈是知道的，但身后这二位可不能听。”
郭岳急忙朝着后头二人摆了摆手，催促二人赶紧把东西放好快出去，不然又得多死两个。
“你年纪轻轻的，竟然就是千户了？陛下怎么把你派来送咱这个老头子，看来你家中长辈本事不小，这么厉害的事都能保你性命，你是谁家的孩子？”
张方林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颇为意外，他还以为来的就是个总旗，了不起是个百户，最后都会被朱元璋一块处理了，但没成想对方穿的竟然是个千户服饰，还这么年轻。
“晚辈郭岳，见过张老爷子，晚辈不过是靠着家中长辈的关系才能苟活罢了。”
“你说你叫什么？”张方林原本坐在地上，听到郭岳这个名字内心一惊，直接就站了起来。
“晚辈姓郭名岳。”
“你爹是郭英？”
郭岳沉默，没有回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老者，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好好好，看来陛下心里还是明白的，这才派你来送咱这个老头子一趟。”
张方林说罢，径直走到了桌案前，他将酒碗拿了起来，面带微笑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就如遇见故人喝上一杯那般轻松惬意。
“不管你认识家中哪位长辈，但木已成舟，什么事都晚了。”
“不晚不晚，老夫这辈子都没争什么东西，做起事来一直是慢吞吞的性子，早晚对我来说都一样。”
张方林说罢，直接将斟好的酒水一饮而尽，丝毫没有犹豫，喝完后又将面前的酒碗给斟满了。
郭岳见状大为震撼，他还以为自己要费些功夫，或者说是把毒酒硬灌进对方口中，但实在是没想到，对方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把毒酒喝下去了，这是一个敢于直面死亡的勇者，他的心性碾压了绝大多数朝廷的官吏。
“我死后，这件事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看来我那老伙计干的还不错。”
“什么？”
郭岳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叫干的不错？他怎么就知道此事到此为止了？
“怎么？不是你审的张平？”
“是我审的，但是……”
郭岳刚想说是张平扛不住自己的刑罚才吐出来的晋王，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张方林说的话，终于反应了过来。
“你算计陛下？！”
郭岳简直不敢相信，明明一个马上就要死的老头子，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此的让人不可思议。
他们的头脑都是怎么运转的，明明是一个死局，只要不出意外，张家以及张家身后的所有人都会死，那可不是几百几千人，真要挖到底那牵连的何止万人。
“怎么能叫算计，到我这里结束对谁都好，不是吗？孩子……”
张方林抬着脑袋看着郭岳，右手再次举杯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值得吗？用自己全家的命换他们的活路。”
郭岳此时已经被震惊的麻木了，以往什么影视剧里那些阴谋诡计在此时简直都弱爆了。
就算郭岳现在跑出去和朱元璋说他被张方林算计了，朱元璋都不太可能相信，即使相信了，他也不可能再让人查下去，因为私盐案里有晋王的影子，且十成十是真的。
朱元璋如果继续追查下去，朝堂上肯定会有人弹劾晋王与民争利，朝北面卖盐，这是通敌的大罪，谁都护不住晋王！只要朱元璋继续查下去，那牵扯到私盐案里面的官员就会掀桌子！
“早就定下来的事，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我这条老命都是人家救下来的多活了这么多年也活够本了。”
“那你的家人呢？”
“生死有命，路留给他了，走不走就看他自己的了。”
郭岳明白了，张方林说的是他，而不是他们，那就说明他只给一个人留了后路，就是张府那个一直没找到的小公子，其他人在张方林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晚辈受教了！”
“无妨，郭家和张家以前关系还不错，这次的事怕是会牵连到郭家，老夫知道你和郭家有隙，但这件事你得告诉郭老哥一声。”
“晚辈记下了！”
“孩子，你记住了，老夫也好，淮安侯也罢，要咱们死的，从来不是什么买卖私盐结党营私，要咱们死的从古至今只有一样东西。”
张方林放在桌下的左手攥的死死的，他右手抖了抖，直接握住了酒壶，他声音低沉，显然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权利，他吃人呐……”
张方林说罢，举起酒壶不停的往嘴巴里灌，壶中的酒水落在张方林面部，溅的到处都是。
“噗……”
鲜血混合着酒水从张方林口中喷出，张方林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他左手死死的按在胸口，紧咬牙关眼睛瞪得巨大，额头上的汗水开始凝聚，但他仍然保持着坐立的状态，一声惨叫都没有。
“来人！”
郭岳见时辰差不多了，直接就把人叫了进来。
“卑职等见过郭千户！”
“传我的令，张府车夫张平给张老爷子送过来的酒水有毒，张平已经伏诛，现在派人去张府，对张府所有人严刑拷打，一定要揪出是谁指使的张平，生死无论！”
“我等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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