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的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那一声“砰”响,如同斩断连接安全港湾的最后一根缆绳。艾文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剧烈地喘息着,汗水如同冰冷的溪流,顺着额角、鬓角、脖颈疯狂地往下淌。心脏在胸腔里像一头疯狂的困兽,沉重而急促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脆弱的神经,带来一阵阵眩晕和窒息感。
口腔里残留的消毒水气味,此刻却像一层薄薄的伪装,无法掩盖那深植于记忆深处的铁锈腥气和布帘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张医生那温和关切、完美无瑕的笑容,如同幻灯片般在脑中反复播放,每一次定格,都让艾文心底的寒意更深一分。那笑容背后,隐藏着对布帘后恐怖景象的刻意无视,甚至……是掩盖!
“别相信穿白大褂的……”
课桌抽屉里那张神秘纸条上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混乱的意识。穿白大褂的……张老师?医务室的白大褂!难道纸条指的……就是她?!
这个念头让艾文如坠冰窟,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刚刚才吞下了她给的药片!那药……那白色的药片……会不会……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直起身,几乎是本能地用手指抠向自己的喉咙深处!强烈的异物感刺激着喉管,胃部一阵剧烈的痉挛翻腾!
“呕——!”
他弯下腰,对着医务室门口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和食道被强行刺激的灼痛感火烧火燎,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然而,除了苦涩的胆汁和酸水,他什么也没能吐出来。那两片小小的药片,似乎早已融化,被他的身体吸收殆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无力地扶着墙壁,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痉挛的胃部和撕裂般的喉咙,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浸透了后背,黏腻的布料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恐惧、恶心、无助、被欺骗的愤怒……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
就在这时,他的手指在痉挛中,无意间触碰到了校服外套另一个口袋的边缘。那里面……好像有东西?
艾文猛地一怔!混乱的思绪被强行拉回一丝清明。他想起来了!是那张纸条!陈浩在食堂塞给他的第二张纸条!当时他只顾着看“小心肉馅”的警告,随手把纸条塞进了这个口袋!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颤抖着手,几乎是撕扯般地将那张折叠得更小的纸条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纸条的边缘因为之前的紧张而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手指,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将纸条展开。
依旧是那种粗糙廉价的纸张,依旧是深蓝色圆珠笔留下的、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但这一次,纸条上的内容不再是警告,而是一个明确的、带着某种急切指向的指引:
> **如果你在医务室感到不安,去找心理咨询室的李老师!快!**
李老师!
校规第八条!那个在医务室出现“红色警示牌”时的唯一退路!
艾文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混乱的思绪瞬间找到了一个清晰的出口!对!心理咨询室!就在隔壁!规则里明确提到的另一个“安全点”!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被泪水模糊的视线,越过医务室紧闭的深绿色门板,死死地钉在了旁边那扇门上!
心理咨询室。
门紧闭着。和医务室不同,心理咨询室的门是厚重的、没有任何玻璃窗的实木门,漆成了温和的米黄色。门板上挂着一个简洁的亚克力牌子:**心理咨询室 李老师**。门把手是普通的金属材质,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没有红色的警示牌!门是关着的,但规则并没有禁止敲门!
去找李老师!快!
纸条上的字迹像燃烧的火焰,灼烧着艾文的神经。陈浩,那个神秘的、同样知道内情的陈浩,在指引他!这是唯一的希望!
艾文再也顾不上喉咙的灼痛和身体的虚弱,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了所有不适。他踉跄着向前跨出一步,又一步,朝着那扇紧闭的米黄色木门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但他强迫自己站稳。短短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他站在心理咨询室门前。一股淡淡的、极其微弱的、类似檀香混合着陈旧纸张的气味,从门缝里若有若无地飘散出来。这气味与医务室的消毒水味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沉静、内敛的气息,莫名地让艾文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一丝丝。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因为恐惧和虚弱而依旧微微颤抖的手,悬停在冰冷的金属门把手上方。犹豫只有一瞬。对张医生的恐惧和对陈浩指引的信任,让他不再迟疑。他屈起指节,用尽此刻能凝聚起的全部力气,敲了下去。
“叩、叩、叩。”
敲门声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响起,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回音。
艾文屏住呼吸,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时间在等待中仿佛凝固。每一秒的寂静都像巨石压在他的心头。里面有人吗?李老师在吗?她会开门吗?她……会是什么样的人?
就在艾文的神经紧绷到即将断裂的刹那——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内部机簧转动的声音响起。
厚重的米黄色木门,无声地、缓缓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檀香、陈旧纸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药草苦涩的气息,从门缝里涌出,扑面而来。光线也随之泻出——不是医务室那种明亮刺眼的白光,而是一种非常柔和、非常黯淡的暖黄色光线,如同黄昏时分的最后一抹余晖。
门缝后面,光线所及之处,艾文首先看到的,是半张隐在柔和阴影中的脸。
那是一位看起来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性。她的面容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美丽,线条有些过于清晰,甚至带着一丝冷硬的棱角。皮肤是那种长期缺乏日照的苍白,细腻却缺乏血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非常大,眼窝深邃,瞳仁的颜色是一种极其少见的、近乎透明的浅灰色,像两块被溪水冲刷了千万年的、冰冷的鹅卵石。此刻,这双浅灰色的眼睛正透过门缝,平静地、毫无波澜地注视着门外狼狈不堪、满脸惊恐的艾文。
她的眼神里没有张医生那种职业性的温和关切,也没有其他工作人员那种空洞麻木。那是一种纯粹的、深不见底的平静,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反射着光线,却没有任何温度,也看不到底下的暗流。这平静本身,就带着一种巨大的、无形的压迫感。
“同学?”一个声音响起,音质偏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质感,语速不疾不徐,如同古井无波的陈述,“你有预约吗?”
预约?艾文一愣。心理咨询还需要预约?他茫然地摇了摇头,喉咙依旧干涩疼痛,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没……没有……是……是校规……还有……”他急切地想解释,想说出陈浩的纸条,想说出医务室的恐怖,但话语堵在喉咙口,混乱不堪。
那双浅灰色的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她似乎并不意外艾文的狼狈和语无伦次。沉默了几秒钟,就在艾文几乎要被这沉默的注视压垮时,那扇门无声地开大了一些。
“进来吧。”李老师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听不出是欢迎还是仅仅履行程序。
艾文如同得到特赦,几乎是跌撞着挤进了门内。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走廊惨白的光线和残留的消毒水气息。
心理咨询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空间不大,布置得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墙壁刷成了柔和的米白色,没有任何装饰画或标语。唯一的窗户拉着厚厚的深蓝色绒布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室内的光源来自角落一盏落地灯和书桌上的一盏老式绿色玻璃罩台灯,都散发着极其柔和的暖黄色光晕,勉强驱散着房间深处的浓重阴影,却也将大部分空间笼罩在一种朦胧的、界限模糊的昏暗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檀香混合陈旧纸张和微苦药草的气味,浓重得有些压抑。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宽大的、深棕色的实木书桌,上面异常整洁,只有一台关闭的笔记本电脑,一个笔筒,几本厚厚的、书脊磨损严重的书籍堆叠在一起。书桌对面,放着两张看起来舒适度一般的单人布艺沙发,中间隔着一个矮小的玻璃茶几。
最让艾文感到不适的,是房间左侧靠墙的位置。那里摆放着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里铺着细腻的白沙,如同微缩的雪原。白沙之上,散乱地摆放着几十件微缩模型:扭曲的、形态怪异的树木;倒塌的、布满裂痕的房屋;断裂的桥梁;面目模糊、肢体扭曲的人形玩偶;甚至还有一些无法辨认的、仿佛来自异形的、布满尖刺或粘液的抽象怪物模型……这些模型以一种毫无逻辑、充满混乱和毁灭感的方式散落在沙盘各处,在白沙的映衬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和荒诞。沙盘旁边散落着更多尚未使用的模型,它们静静地躺在阴影里,像一群等待被唤醒的噩梦碎片。
整个房间的氛围,与其说是提供心理疏导的场所,不如说更像一个……进行某种神秘仪式的密室,或者一个收集、观察人类内心深渊标本的陈列馆。那柔和的光线和檀香的气息,非但没有带来安抚,反而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底下某种更加冰冷、更加不可名状的东西。
李老师无声地走到书桌后面,坐了下来。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指了指书桌对面的一张沙发:“坐。”
艾文犹豫了一下,还是依言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沙发比他想象的要硬,布料带着一股陈年的灰尘气味。他不敢完全放松,身体僵硬地前倾,双手紧张地交握放在膝盖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不敢过多停留在那个诡异的沙盘上,只能强迫自己看向书桌后的李老师。
李老师没有说话。她只是用那双浅灰色的、平静无波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艾文。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缓慢地、仔细地扫过他惨白的脸、布满冷汗的额头、惊恐未定的眼神、微微颤抖的身体……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损伤程度,又像是在阅读一本摊开的、写满恐惧的书。
这沉默的审视比任何盘问都更加煎熬。艾文感觉自己的每一丝狼狈、每一分恐惧,都在那双冰冷的灰色眼睛下无所遁形。他感到一种被彻底剥开、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羞耻和不安。他张了张嘴,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李……李老师……”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在医务室……张老师她……”他想说布帘后面的声音,想说那可疑的黄色垃圾桶,想说张医生那完美得诡异的笑容。
“张老师是一位尽职的医生。”李老师突然开口,打断了他。她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她给了你必要的帮助。”
艾文猛地噎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李老师。尽职的医生?必要的帮助?她……她难道知道医务室里发生了什么?还是说……她和张医生是一伙的?!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濒临破灭!
“我……我看到……”艾文不甘心,急切地想要说出自己的发现,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布帘后面……有声音!像东西被烧着!还有……还有黄色的桶……里面有带血的纱布!还有……还有黑色的水!味道……味道很可怕!”他语无伦次地描述着,试图还原那恐怖的场景。
李老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浅灰色的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艾文,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等艾文说完,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医务室需要处理一些医疗废弃物,这很正常。一些特殊药剂接触空气,也可能产生轻微反应和气味。你当时状态很差,可能过度紧张,感官出现了一些……混淆。”
混淆?过度紧张?
艾文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又是这样!和教导主任、和张医生一样的说辞!试图将一切超乎常理的现象,都归结于他的“幻觉”、“紧张”、“混淆”!她们都在掩盖!都在粉饰太平!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身体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微微摇晃:“不是混淆!是真的!我看到了!我听到了!那黑色的水……和教室里滴下来的……一模一样!它……它腐蚀了桌子!它……”
“坐下。”李老师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命令感。那浅灰色的眼睛直视着艾文,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冷光。
艾文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身体一僵,那股刚刚升腾起的愤怒和控诉的勇气,瞬间被这冰冷的命令和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寒意冻结、瓦解。他像被抽掉了力气,颓然地跌坐回坚硬的沙发里。巨大的绝望感如同沉重的枷锁,将他牢牢锁住。他明白了,在这里,他无法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她们不会承认任何“异常”。
房间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那盏老式台灯昏黄的光晕,在书桌上投下一圈模糊的光影,将李老师半边脸隐藏在更深的阴影里。檀香的气息浓重得让人头晕。
李老师没有再看他,她的目光似乎越过了艾文,投向了房间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又或者,只是投向了虚空。她沉默了许久,久到艾文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规则。”她突然说,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沉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更深的寒意。“遵守规则,是最重要的。”
艾文猛地抬起头,心脏狂跳!规则?她主动提到了规则!
“我……我在遵守!”艾文急切地回应,声音带着一丝哭腔,“我从侧门进来!我报告了000的书!我看到第六层的楼梯就跑了!我锁了门窗!我……我没吃食堂的肉馅!我看到医务室门开着才进去的!我……”他语无伦次地列举着自己遵守规则的“功绩”,仿佛在向上级证明自己的清白。
李老师的目光缓缓移回艾文脸上,那浅灰色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深邃冰冷。“很好。”她只说了一个词,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仅仅确认。“规则是保护。”
保护?艾文心中苦涩。规则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了他没有立刻死于非命,但也将他困在了这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牢笼里,让他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被无处不在的恐怖和谎言包围!
“但是……”艾文鼓起最后的勇气,声音发颤,“但是……规则之外的东西……它们……它们好像……越来越多了……”他指的是那滴落的黑液,那门外蠕动的阴影,那无处不在的监视感。
李老师沉默了。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深棕色实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声。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些东西,”她再次开口,语速变得更慢,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吐出来,“是规则也无法完全约束的……残留。”她的目光似乎再次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这所学校某些不为人知的、黑暗的角落。“它们……需要被‘清理’。”
清理?
这个词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艾文的心脏!他猛地想起布帘后那“嗤嗤”的腐蚀声,想起黄色垃圾桶里浸泡在黑色液体中的带血纱布!难道……难道张医生所谓的“处理医疗废弃物”,就是在……“清理”这些“规则也无法约束的残留”?!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看着李老师那张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有些漠然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这恐惧不再仅仅针对那些看得见的诡异现象,更针对眼前这个看似是“安全出口”的女人!她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对某种残酷“清理”过程的……默认?甚至……参与?
“那……那……”艾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陈浩呢?”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代表“真实”和“同类”的名字,“陈浩!他跟我一个班的!他知道!他给我纸条!让我来找你!他在哪?他安全吗?”
艾文急切地说着,目光死死地盯着李老师,试图从那双浅灰色的、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到一丝波澜。
李老师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浅灰色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像是惊讶?像是忧虑?又像是……一丝极淡的、冰冷的了然?
但这变化快如闪电,瞬间便消失无踪,重新被那深潭般的平静覆盖。她看着艾文,沉默了几秒钟。那沉默仿佛有千钧重,压得艾文几乎喘不过气来。
“陈浩同学……”李老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似乎比刚才更慢,更冷,“他最近……请假了。”
请假了?!
艾文如遭雷击!请假?在这个节骨眼上?在他刚刚收到陈浩的警告纸条之后?这怎么可能?!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疯狂收紧!
“不……不可能!”艾文失声叫道,猛地从沙发上再次站起,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摇晃,“他刚才还在食堂!他给了我纸条!就在中午!他……”他语无伦次,试图证明陈浩的存在。
李老师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那浅灰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刀锋,直刺艾文。“我说了,”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的警告,“他请假了。”
这冰冷的语气和那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如同两盆冰水,瞬间浇熄了艾文所有的激动和质问。他僵在原地,浑身冰冷。请假?请假只是一个借口!一个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官方说辞!陈浩……陈浩出事了!因为他知道得太多?因为他传递了纸条?因为他试图警告别人?
巨大的恐惧和自责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是因为他吗?是因为陈浩帮了他,才……才被“清理”了?!
“我……我……”艾文的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李老师那张在昏黄光线下如同石雕般冰冷平静的脸,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浅灰色眼睛,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将他彻底冻结。他明白了,在这里,寻求庇护和真相是徒劳的。她们自成一体,她们维护着某种表面的“秩序”,而任何试图窥探或打破这秩序的人……都会被“清理”。
心理咨询室,这个规则内的“安全出口”,此刻在他眼中,却比任何地方都更加危险!李老师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比张医生更深的、对某种残酷现实的漠然和掌控!
他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艾文再也顾不上任何礼节,他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冲向那扇紧闭的米黄色木门!他的手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摸索着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力拧开!
“砰!”
他几乎是撞开门,跌跌撞撞地冲回了冰冷、空旷、却至少暂时“安全”的走廊!
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那昏黄的光线、浓重的檀香气息和那双令人心悸的浅灰色眼睛。
艾文背靠着心理咨询室冰冷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刚刚逃离龙潭虎穴。冷汗已经将他彻底浸透,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和虚脱而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他无力地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微弱的温暖和安全感。
陈浩……消失了。被“请假”了。那个唯一向他发出明确警告、递给他救命纸条的、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不见了。
巨大的孤独感和绝望感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得他无法呼吸。他被困在了这里。孤身一人。被无处不在的规则束缚,被无法理解的恐怖包围,被那些穿着蓝色工作服、白大褂、或者像李老师这样平静却深不可测的人……监视着。
规则是保护?不,规则是囚笼!是让他们在无知中走向毁灭,或者被“清理”的囚笼!
艾文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因为无声的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冰冷的绝望如同粘稠的沥青,将他紧紧包裹,拖向无光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走廊死一般的寂静。
艾文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他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师正从走廊另一端走来。是刘老师!他的班主任!
刘老师显然也看到了蜷缩在心理咨询室门口的艾文。他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快步走了过来:“艾文?你怎么坐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艾文看着刘老师那张带着习惯性和善褶子的圆脸,看着他那双此刻充满“关切”的眼睛。换作以前,他或许会感到一丝安慰。但此刻,经历了医务室张医生的完美伪装,经历了心理咨询室李老师的冰冷平静……刘老师这看似真诚的关切,在他眼中,也仿佛蒙上了一层虚伪的面纱。
他无法信任任何人!任何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
“我……我没事……”艾文低下头,避开刘老师的目光,声音嘶哑微弱,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虚软无力。
刘老师伸出手,想扶他:“还说没事!看看你这样子!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再去医务室看看张老师?”
“不!不去!”听到“医务室”和“张老师”,艾文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刘老师伸来的手,动作之大差点再次摔倒。他的反应激烈得近乎失控,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恐和抗拒。
刘老师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关切瞬间凝固,随即被一丝错愕和更深的不解取代。他皱起眉,看着艾文如同惊弓之鸟般戒备的状态:“艾文同学,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艾文心中冷笑。他想说第六层的阶梯,想说门外的刮擦声和蠕动的阴影,想说食堂的肉馅,想说医务室布帘后的腐蚀声,想说陈浩的消失……但他知道,说出来,只会换来更多的“幻觉”、“紧张”、“混淆”,甚至……更快的“清理”!
他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能失控!他必须活下去!至少在找到真相之前!
“没……没有……”艾文低下头,声音依旧颤抖,却努力压抑着恐惧,“就是……就是有点头晕……低血糖……休息一下就好了……”他重复着张医生之前的诊断。
刘老师狐疑地看着他,显然并不完全相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他叹了口气:“唉,你们这些孩子……学习压力大也要注意身体。快回教室吧,下午的课要开始了。”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对了,正好通知你一声,陈浩同学家里有事,暂时请假一段时间。你是新同学,又是他……呃,前后桌?如果他有东西放你那里,或者有什么话要你转达的,记得及时告诉老师。”
请假……又是请假!
艾文的心如同被冰锥刺穿!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刘老师!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睛深处,此刻在艾文眼中,却清晰地映照出一种冰冷的、程式化的、传达“官方通知”的漠然!他甚至故意提到“前后桌”,提到“东西”和“话”,这分明是在试探!在警告!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在艾文胸腔里冲撞!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压制几乎要冲口而出的质问和控诉!他明白了,陈浩的消失,是“官方”认定的!是不可置疑的!任何试图探寻的行为,都可能招致同样的下场!
“知……知道了……”艾文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不再看刘老师,扶着墙壁,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低着头,朝着楼梯的方向,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挪去。
刘老师站在原地,看着艾文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踉跄离去的背影,脸上那习惯性的和善褶子渐渐褪去,眉头深深地锁了起来。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有疑惑,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直到艾文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
艾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二楼的。他像一具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麻木地推开高二(3)班教室的门,在几十道或好奇、或探究、或带着一丝畏惧和疏离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踉跄着走回自己靠窗的座位。
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氛。午休时天花板上滴落黑液、腐蚀桌面的恐怖景象显然已经传开。那张被腐蚀得如同被强酸泼过的课桌已经被搬走,原地留下了一个刺眼的空位,仿佛一个无声的、丑陋的疮疤,提醒着所有人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却顽固存在的铁锈腥气。
艾文坐下,将脸深深埋进臂弯,趴在冰冷的桌面上。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创伤如同沉重的山峦压在他身上。他闭上眼睛,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
然而,就在他意识昏沉,即将被黑暗和疲惫彻底吞噬的边缘——
“嗒。”
一个极其轻微、如同硬物轻轻敲击木质桌面的声音,在他头顶正上方响起。
艾文的身体瞬间僵硬!埋在臂弯里的眼睛猛地睁开!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声音……很近!就在他头顶!他的课桌上方!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的后颈!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声音的来源上!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几秒钟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
“嗒……嗒……”
又是两声!比刚才更清晰!带着一种……一种极其轻微的、粘稠液体滴落、然后撞击在木质桌面上的质感!
艾文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他再也无法忍受!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惊恐地向上看去——
天花板上,他头顶正上方的位置,一小片灰白色的涂料表面,正极其缓慢地……晕染开一小团深色的、湿漉漉的污迹!
在那污迹的中心,一滴粘稠得如同胶水、色泽深得近乎发黑的液体,正在缓缓地、沉重地……凝聚成形!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规则怪谈世界的冒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