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归于死寂。
“矩光之瞳”那恢弘而冰冷的秩序光幕，连同其核心那漠然的瞳孔，已彻底消散，仿佛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唯有周遭星域中残留的、尚未完全平复的法则涟漪，以及“磐石”基地外围那些因秩序力场冲击而彻底报废的防御设施残骸，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超越常规认知的对抗是何等凶险。
林风独立于远征号舰首，身形微微晃动，最终难以支撑地单膝跪地，以手撑住冰冷的甲板。淡金色的血液自他嘴角不断溢出，在甲板上晕开一小滩痕迹。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强行引导“秩序审判——法则归零”之力冲刷己身，借以淬炼混沌星核、深化“源海之钥”的领悟，这无疑是一场豪赌，一场行走于存在与虚无边缘的疯狂冒险。若非“源海之眼”印记在最关键时刻展现出其包容万法的本质，他早已被那绝对的秩序之力从宇宙中彻底“抹除”。
代价是巨大的。
混沌星核虽未崩碎，甚至因破而后立而本质有所提升，但其上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裂痕，旋转缓慢而滞涩，需要漫长的时间与海量的元气才能彻底修复。万里混沌天地更是缩水了近半，内部山河破碎，法则紊乱，一片末日景象。他的神魂也受到了剧烈的震荡，意识海中仿佛有无数银白色的秩序闪电在肆虐，带来持续的、撕裂般的痛楚。
然而，与这惨重代价相对应的，是前所未有的收获。
他内视着那片残破却仿佛焕发新生的混沌天地，感受着星核深处那枚与自身联系更加紧密、甚至隐隐有与星核融合趋势的“源海之眼”印记。
一种全新的、更加本质的感悟，在他心间流淌。
“混沌……秩序……吞噬……守护……皆非孤立。”他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它们都只是‘源海’这片无垠海洋中，因不同‘韵律’而掀起的浪花。浪花形态各异，激烈碰撞，但其本质，皆是海水。”
这便是他硬抗“法则归零”后最深刻的领悟。他不再仅仅将混沌视为自身之道，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甚至去“包容”其他法则体系。那融入他指间、最终点散矩光之瞳的“源初之气”，便是这种领悟的初步体现——那并非单纯的混沌，而是蕴含了混沌之“变”、秩序之“定”、乃至一丝源自星炬的守护之“恒”的、更加接近本源的力量。
“源海之钥……”林风抬起颤抖的手，看着指尖那缕微弱却内蕴无穷玄妙的“源初之气”，“或许，它的真正形态，并非打开某扇大门的实体钥匙，而是……一种认知，一种境界。一种能够看清万法同源，并能以自身之道，引动、调和乃至驾驭万法的……‘权限’。”
他隐隐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归真之路”的门槛。这条路，并非要抛弃混沌，而是要让他超越混沌，以更广阔的视角，去践行混沌那“包容与演化”的真谛。
只是，这条路才刚刚开始，前方迷雾重重。而他的状态，也急需稳定和恢复。
他强撑着站起身，环顾四周。基地内部一片死寂，只有少数防御AI还在遵循既定程序运行。远处，那支承载着万仙盟未来的撤离舰队，应该已经安全抵达第二隐蔽点了吧？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矩光之瞳”的覆灭，必然会在秩序星矩内部引发前所未有的震动。下一次到来的，恐怕就不是投影，而是更加恐怖的本体力量，或者其他未知的手段。此地已成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他回到指挥室，启动了基地预设的最终程序——在确认所有人员撤离后，基地将启动自毁，抹去所有关键数据和技术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登上了一艘预留的、性能最好的小型高速侦察艇。在输入第二隐蔽点的坐标后，侦察艇引擎无声启动，载着伤势沉重的他，化作一道微光，悄然驶离了这片即将湮灭的空域。
在他身后，庞大的“磐石”基地内部亮起不祥的红光，最终在一场席卷小行星带的剧烈能量风暴中，彻底化为宇宙尘埃，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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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风驾驭侦察艇，朝着第二隐蔽点艰难航行的同时，远在秩序星矩控制区核心，那片由无数银白色几何结构构成的、仿佛永恒冰冷的殿堂深处。
一座无比庞大的、由流动的数据光河构成的“意识之海”中，一道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怒意的意念，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响！
“第七萌芽……林风……确认具备‘源海兼容性’……威胁等级提升至……‘终末级’！”
“执炬者-IV型覆灭……矩光之瞳次级投影被未知手段瓦解……逻辑核心受到污染性冲击……”
“启动‘肃清协议’最高序列！授权调动‘巡天监’、‘法则编织者’介入！必要时……可申请动用‘永恒牢笼’！”
这道意念的波动，瞬间传遍了秩序星矩最高决策层。无数冰冷的、代表着不同权限和职能的银白色光团在“意识之海”中亮起，传递着震惊、凝重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
“源海兼容性”……这个在星矩古老禁忌档案中被标记为最高风险的存在，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是在一个被定义为“混沌变量”的个体身上！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可以简单“净化”的异常存在，而是一个可能触及宇宙底层奥秘、甚至威胁到星矩存在根基的……“病毒”！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其真正成长起来之前，将其彻底“格式化”！
一道道带着绝对服从与毁灭意志的指令，如同无形的电波，跨越无尽星海，传向了某些隐藏在黑暗中的、专门处理“终末级”威胁的特殊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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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仙盟第二隐蔽点，位于一片更加偏远、被密集星云和混乱引力场包裹的废弃星系之中。
当林风驾驭着伤痕累累的侦察艇，终于穿越重重阻碍，抵达预定坐标时，映入眼帘的，是悬浮在一颗气态巨行星阴影中的、规模小了许多、但戒备更加森严的新基地。
他的归来，立刻引起了基地的震动。
“盟主！”
“风儿！你还活着！太好了！”
青霄真人、玄玑真人、柳云瑶、凌影等人第一时间迎了上来，看到林风虽然气息萎靡、伤势沉重，但性命无碍，所有人都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激动与庆幸。他们通过远程观测，只能看到“磐石”基地最终自毁的闪光，对于林风与矩光之瞳的具体战况一无所知，心中早已被最坏的猜测填满。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林风摆了摆手，在柳云瑶的搀扶下走下侦察艇，“基地情况如何？人员伤亡如何？”
“撤离及时，核心人员和大部分资源都已安全转移，伤亡……在可接受范围内。”青霄真人汇报着，语气沉重，“只是‘磐石’基地……可惜了。”
“基地毁了可以再建，人活着就好。”林风安慰道，随即神色一肃，“不过，我们恐怕没有太多时间伤感了。‘矩光之瞳’虽被我击退，但秩序星矩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打击，只会更加猛烈和迅速。”
他将与矩光之瞳对抗的经过，以及自己对“源海兼容性”和秩序星矩可能反应的判断，简要告知了众人。
当听到林风竟敢主动引导“法则归零”之力淬体，并最终领悟出一丝“源初之气”时，所有人都听得心神摇曳，既感后怕，又觉振奋。盟主的实力与胆魄，再次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如此说来，我们面对的，将是秩序星矩真正核心力量的追杀？”玄玑真人面色无比凝重。
“是。”林风点头，“而且，我怀疑，他们可能会动用一些非常规手段，比如……渗透、分化，或者利用我们在星海中新结下的‘盟友’。”
他看向星尘：“星尘阁下，秩序遗民数据库中，关于‘巡天监’和‘法则编织者’可有记载？”
星尘的银白瞳孔中数据流闪烁，片刻后回应：“权限不足，无法获取详细信息。仅有零星记载提及，‘巡天监’负责跨星域追踪与情报收集，手段诡秘难测；‘法则编织者’……疑似能够直接干涉乃至编织局部宇宙的法则网络，是秩序星矩最尖端的战略力量之一。两者皆直属最高意志统辖。”
巡天监……法则编织者……光是名号，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我们必须加快行动。”林风沉声道，“一方面，全力助我恢复伤势；另一方面，加快与‘裂魂兽’的实质结盟进程，获取更多关于‘毁灭之子’和噬界兽族群的情报，或许能从中找到牵制秩序星矩的方法，或者……获取我们急需的资源。”
他顿了顿，看向柳云瑶：“云瑶，与‘裂魂兽’的沟通，还需你多费心。可以适当透露一些我们击退秩序星矩力量的消息（隐去具体细节），增强我们的筹码。”
“明白。”柳云瑶郑重点头。
“凌影，你负责新基地的暗哨与反渗透布置，尤其是对空间波动的监控，绝不能给‘巡天监’任何可乘之机。”
“是。”
一道道命令下达，这个新兴的、更加隐秘的基地，如同上紧了发条的钟表，开始高速而警惕地运转起来。
林风则进入了基地最深处、防护最严密的静室，开始了漫长的闭关恢复。
这一次，他不仅需要修复肉体和星核的损伤，更要梳理与巩固那来之不易的、关于“源海之钥”和“源初之气”的领悟。他有一种预感，这新生的力量，将是他未来对抗秩序星矩、乃至在这片残酷星海立足的关键。
然而，就在林风闭关，万仙盟上下紧绷着神经应对来自秩序星矩的潜在威胁时，一股更加隐蔽、更加致命的暗流，已经开始在星海中悄然涌动。
在远离万仙盟新基地数个星域之外，一片看似寻常的、商船往来频繁的中立星域。
一颗不起眼的、表面布满陨石坑的废弃行星内部，早已被掏空，改造成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秘密据点。
据点核心，一个身着灰色长袍、面容普通到扔进人海就再也找不出来的中年男子，正平静地看着面前光屏上流动的信息。光屏上显示的，正是关于“磐石”基地毁灭、以及秩序星矩异常调动的零星情报碎片，这些情报通过各种隐秘渠道，刚刚汇总到他这里。
男子的眼神古井无波，仿佛只是在看一些无关紧要的数据。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瞳孔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与秩序星矩同源、却更加内敛冰冷的银芒。
他抬起手，手指在虚空中轻轻划动，一道微不可查的信息流被编译完成，注入到一个特殊的发射器中。
信息的内容，并非直接关于林风或万仙盟，而是一条经过伪装和加密的、关于“裂魂兽”势力范围内，某处疑似蕴藏稀有魂能晶矿的“匿名情报”。这条情报的指向性极其明确，并且巧妙地暗示，开采该矿藏可能引发的与“毁灭之子”的冲突，是某个“新兴势力”乐于见到的。
信息流悄无声息地发射出去，其目标地址，赫然是“裂魂兽”控制区边缘的一个信息接收节点。
做完这一切，灰袍男子如同完成了日常的工作，缓缓闭上双眼，身影逐渐淡化，最终如同融化在阴影中般，消失不见。
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条带着毒刺的“情报”，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正朝着它的目标，悄无声息地荡漾开去。
星海的棋盘上，看不见的落子，已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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