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跑车刺耳的引擎声消失在巷口，仿佛带走了所有的喧嚣，却也留下了更令人窒息的寂静。天井里，阳光依旧明媚，石榴依旧红艳，但空气却冰冷得如同数九寒天。
贾长安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与林薇的对峙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留下的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深深的难堪。他不敢看苏青瓷，无法想象她此刻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待自己。
苏青瓷没有说话。她默默地走到石桌旁，将林薇刚才坐过的椅子轻轻挪开，仿佛要抹去那个不速之客留下的一切痕迹。然后，她拿起水壶，继续之前被打断的浇花动作，水流声淅淅沥沥，是这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她的平静，比任何质问和责备都更让贾长安感到刺痛。
“对不起……”他终于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我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来……打扰到你了。”
苏青瓷浇花的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这里是民宿，开门迎客，谁来都不算打扰。” 她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将贾长安试图拉近的距离，重新推回到了最初的房东与租客关系。
贾长安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被彻底改变了。
“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他觉得有必要解释，尽管这解释苍白无力，“已经分手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
“贾先生，”苏青瓷终于停下动作，转过身，打断了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张精致的白瓷面具，“这是你的私事，不必向我解释。”
不必解释。这四个字，像四根冰锥，狠狠扎进贾长安的心脏。她划清了界限，用一种礼貌而决绝的方式。
“我……”贾长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他能说什么？说林薇的纠缠让他困扰？说他真正在意的是她的看法？在苏青瓷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面前，任何解释和表白都显得可笑而多余。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赵安邦。贾长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接起电话。
“喂？赵哥？”
“长安老弟！咋样啊？听说今天投资方去考察了？顺利不？哥晚上摆一桌，给你庆功！叫上青瓷妹子和望舒妹子！”赵安邦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出来，在寂静的天井里显得格外响亮。
贾长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苏青瓷，她已经转身走向屋内，背影决绝。
“赵哥……我……”贾长安想拒绝。
“别我我我的了！就这么说定了！老地方，护城河边烧烤摊！六点半，不见不散！”赵安邦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贾长安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看着苏青瓷消失在屋内的背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力。事业刚现曙光，情感生活却陷入了一团乱麻。林薇的出现，像一颗炸弹，炸毁了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平静，也炸出了他和苏青瓷之间那看似微弱、实则深刻的裂痕。
晚上六点半，贾长安独自一人来到了护城河边的烧烤摊。赵安邦已经点好了满满一桌子菜和酒，正翘着二郎腿哼着秦腔。看到只有贾长安一个人，他愣了一下：“诶？青瓷妹子和望舒妹子呢？望舒说研究所有事，来不了，青瓷妹子咋也没来？”
贾长安苦笑一下，拿起一瓶啤酒，直接对瓶吹了半瓶，冰凉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喉头的苦涩。“她……有点不舒服。”
赵安邦是何等精明的人，一看贾长安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再联想到白天林薇突然出现的事情（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风声），心里便猜到了七八分。他叹了口气，给贾长安递过去一串烤筋：“兄弟，哥早就跟你说过，过去的事儿得翻篇儿！你看现在闹的……”
贾长安闷头喝酒，不说话。
赵安邦自顾自地说着：“青瓷妹子那性子，看着软，其实骨子里硬气得很，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你这前女友这么一闹，她心里肯定不痛快。这事儿啊，你得好好想想，到底想要啥。”
想要什么？贾长安也在心里问自己。是彻底告别过去，尝试拥抱在西安的新生，还是继续被过去的幽灵纠缠，毁掉眼前可能拥有的幸福？
夜色渐深，护城河对岸的城墙亮起了灯，像一条金色的巨龙。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城市的灯火和天上的疏星。烧烤摊依旧热闹，划拳声、笑闹声不绝于耳。
但贾长安却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透明的罩子里，外面的热闹与他无关。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混乱的思绪。赵安邦陪着他喝，也不再劝，只是时不时拍拍他的肩膀。
醉眼朦胧中，贾长安仿佛又看到了“归处”那盏温暖的灯笼，看到了苏青瓷在灯下静谧的侧脸。那盏灯，曾经是他漂泊灵魂渴望停靠的港湾。而现在，那灯光似乎变得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知道，他必须做出抉择。否则，他可能真的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归处”，失去那个如青瓷般温润易碎，却悄然走进他心里的女子。
可是，抉择又谈何容易？过去的阴影，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越挣扎，缠得越紧。
这个夜晚，对贾长安来说，注定漫长而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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