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罐破碎的声音和陆轻尘失魂落魄跑开的身影，引起了白芷的注意。她快步迎上来，看到陆轻尘脸色惨白、呼吸急促的样子，吓了一跳：“陆轻尘？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轻尘抓住白芷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声音嘶哑而急促：“白大夫……他们……他们说……京城闭城前……有官兵冲进霓裳阁……带走了……带走了几位花魁……下落不明……嫣然姑娘……嫣然姑娘她可能……”
他的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但白芷立刻明白了。她脸色也微微一变，扶住他：“你先别急！慢慢说！消息可靠吗？从哪里听来的？”
“茶馆……几个人在说……说亲眼所见……”陆轻尘喘着气，眼神慌乱，“不行！我得去问清楚！我得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转身就想再冲回茶馆。
“站住！”白芷用力拉住他，压低声音，“你现在去问，只会引起别人注意！别忘了我们的身份！先冷静下来！”
她的呵斥让陆轻尘稍微恢复了一点理智，但他内心的焦灼和恐惧丝毫未减。苏嫣然可能遭遇不测的消息，像一把火在他心里燃烧。
接下来的半天，陆轻尘魂不守舍。他干活时频频出错，目光不断瞟向镇子里的人群，竖起耳朵捕捉任何与京城、与霓裳阁相关的只言片语。他甚至不顾风险，试图接近一些看起来像是从京城方向逃来的、新进入镇子的难民打听，但大多一无所获，要么对方茫然不知，要么警惕地闭口不谈。
赵天佑看出了他的异常，小声问：“陆兄，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陆轻尘摇摇头，没心思解释。
傍晚，铁心和白芷陆续回来。铁心带回了一些修理武器换来的黑面和一小块咸肉，白芷则用帮忙防疫换来了少许干净的纱布和一点金疮药，准备给铁心换药。
陆轻尘迫不及待地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了铁心。
铁心听完，沉默了片刻，擦拭短刃的动作顿了顿，沉声道：“消息未必准确。乱世之中，流言蜚语太多。就算是真的，京城如今情况不明，我们自身难保，也无法做什么。”
他的话冷静而现实，像一盆冷水，浇在陆轻尘心头。
“可是……万一她还活着呢？万一她需要帮助呢？”陆轻尘不甘心地争辩，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我们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啊！”
铁心看着他，眼神复杂：“怎么管？回京城？还是漫无目的地去找？我们连自己下一步去哪里都不知道。”
陆轻尘哑口无言，痛苦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看守他们的年轻乡勇过来送晚饭，随口嘟囔了一句：“西北边来的那个伤兵老头，怕是熬不过今晚了，一直说胡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轻尘猛地抬起头！西北边？京城也在西北方向！
他立刻抓住那乡勇急切地问：“兄弟，你说的伤兵……是哪里来的？京城方向吗？”
乡勇被他吓了一跳，点点头：“好像是吧……前几天跟着一伙溃兵逃过来的，伤得很重，一直昏迷说胡话，怎么了？”
陆轻尘心跳加速，也顾不上吃饭了，央求道：“兄弟，带我去见见他！我就问几句话！求你了！”
那乡勇有些犹豫，但看陆轻尘焦急的样子，又想到他们这几天还算老实，便点了点头：“好吧，就一会儿，头领知道了要骂人的。”
陆轻尘立刻跟着乡勇来到镇子角落一个临时搭起的窝棚里。里面躺着一个气息奄奄的老兵，浑身是伤，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嘴里确实不停地喃喃自语，听不清在说什么。
陆轻尘凑近他，尽量放柔声音：“老伯？老伯？您是从京城来的吗？”
那老兵似乎听到了一点声音，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含糊地应了一声：“……京……京……”
陆轻尘心脏狂跳，继续问：“老伯，您知道霓裳阁吗？京城平康坊的霓裳阁？听说……听说有官兵去那儿带走了人？”
老兵嘴唇哆嗦着，断断续续地说：“……兵……好多兵……抢……抢东西……抓人……”
“抓什么人？是不是抓了霓裳阁的姑娘？”陆轻尘急切地追问。
老兵的意识似乎清醒了一瞬，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声音稍微清晰了一点：“……好看……好看的娘们儿……骑……骑马……往……往西……西北……去了……哭……哭得惨……”
他说完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头一歪，又陷入了昏迷。
陆轻尘却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西北方向！
不是南方，不是留在京城，而是被押往了西北！
这个模糊的信息，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束，照亮了一丝黑暗，却也将他推入了更深的矛盾和痛苦之中。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营地，铁心和白芷都看向他。
“怎么样？问到什么了吗？”白芷关切地问。
陆轻尘抬起头，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挣扎和迷茫，声音干涩：“那个伤兵……他说……好像……看到有官兵押着一些容貌极美的女子……往……往西北方向去了……”
西北！
这个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的计划是南下，寻找相对安稳的栖身之地。而西北，是战乱的中心，是胡骑肆虐、溃兵横行的地方，是他们拼命想要逃离的方向！
苏嫣然如果真的被带往西北，那意味着她正身处比他们之前经历的还要危险百倍的境地！
陆轻尘看着铁心，又看看白芷，最后目光投向南方又转向西北，脸上写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矛盾。
南下，是团队生存的希望，是相对安全的方向。
西北，是渺茫的个人执念，是九死一生的险地。
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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