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残垣下，白芷那句“药快用完，食物只够三天”的话，像最后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绝望的气氛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着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小队。
赵天佑依旧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身体微微颤抖。但这一次，不再仅仅是悲伤和恐惧。王虎临死前的嘶吼——“三掌柜是叛徒”——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灵魂深处。悲伤和恐惧在极致的压抑后，开始扭曲、发酵，转化成一种更加炽烈、更加黑暗的情绪。
他猛地抬起头！
脸上依旧残留着泪痕和污渍，但那双原本充满迷茫和惊恐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难以置信和被彻底背叛后的滔天愤怒！
“三掌柜……”他声音嘶哑地重复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周……福……海！”
这个名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彻骨的恨意。
所有人都被赵天佑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惊动了，纷纷看向他。
“天佑兄？”陆轻尘担忧地叫了一声。
赵天佑仿佛没有听见，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而踉跄了一下，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断墙。他的眼神直勾勾的，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废墟，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周福海……四海商行总号三掌柜……”他喃喃自语，声音因为激动而断断续续，却又异常清晰，“是我爹最信任的人之一……从我记事起就在商行里了……负责……负责整个西南方向的业务！药材、矿产、盐铁……所有最赚钱、最重要的线路，都归他管！”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要把记忆深处所有关于这个人的碎片都强行挖掘出来。
“他……他手腕通天！和西南各州府的官员称兄道弟！和边境的守将也关系密切！很多官面上的生意，都是他一手促成！我爹常说……商行能在西南站稳脚跟，周福海居功至伟！”
铁心沉默地听着，眼神深邃。白芷担忧地看着状若癫狂的赵天佑。陆轻尘和墨言也皱起了眉头。连懵懂的狗娃也似乎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到，往白芷身后缩了缩。
“西南……”赵天佑的呼吸变得粗重，“对！就是西南！朝廷在西南用兵，需要大量的军需物资！粮草、药材、皮革……很多订单都是通过我们商行走的！周福海……他就是总负责人！所有的调度、仓储、运输路线……他全都一清二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惊惧和愤怒：“还有……还有朝廷几次暗中采购的特殊物资……那些见不得光的、需要绝对保密的东西……也是他经手的！他……他知道太多秘密了！太多商行和官场勾结的秘密！”
“如果……如果他真的是叛徒……”赵天佑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眼中充满了血丝，“那他根本不需要抢！他只需要……只需要把商行的秘密和弱点泄露出去！把运输路线和仓储地点告诉给叛军或者土匪！甚至……甚至可以直接勾结官府，罗织罪名，里应外合！轻而易举就能把商行彻底搞垮！吞掉所有的货物和钱财！”
这个推测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如果真是这样，那四海商行的覆灭，根本不是什么意外的战乱波及，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来自内部的背叛和掠夺！赵天佑一家的惨剧，也绝非偶然！
所有的线索似乎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为什么商行崩溃得如此迅速和彻底？为什么偏偏是实力雄厚、根基深厚的赵家？为什么王虎那样的老护卫会拼死传出这样一个消息？
赵天佑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断墙上，粗糙的石砾瞬间划破了他的皮肤，渗出血迹，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为什么？！我爹那么信任他！待他如兄弟！商行待他不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嘶声怒吼，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不解。
没有人能回答他。乱世之中，忠诚和背叛，有时候只隔着一袋粮食或者一把刀。
短暂的疯狂过后，赵天佑剧烈地喘息着，胸膛起伏。但眼中的火焰却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和坚定。那是一种被仇恨和执念驱动的、近乎偏执的决心。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铁心、陆轻尘、墨言、白芷，最后定格在西南方向那片广阔而未知的天际。他的脸上还带着伤，带着泪，带着未干的污渍，但神情却前所未有的决绝。
“我要去西南。”他的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斩钉截铁的力度，“我必须去找到他！找到周福海！我要亲口问他！为什么要背叛赵家！为什么要毁了商行！”
他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光，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要去西南，找到他，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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