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霜峰微澜
魔宫东侧，清净地。
洛云归指尖拂过冰玉书架，尘埃簌簌落下。这是她从寒魄峰带来的旧物，大多是她认为却又不忍丢弃的东西——弟子们上交的功课、炼废的丹药、甚至还有几件残缺的法器。
师尊竟还留着这些......
她轻声自语，抽出一卷泛黄的字帖。展开的瞬间，清瘦挺拔的字迹映入眼帘，那是少年沈沧澜的笔迹。
愿如星守月，岁岁伴清辉。
短短十字，却让洛云归道心微微一颤。她记得这是沈沧澜十六岁时交上的功课，当时她还斥责他不务正业，专攻这些无用诗文。
如今再看，字里行间那份小心翼翼的倾慕，几乎要透纸而出。
傻徒弟......她轻叹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行字。
窗外突然传来魔修操练的呼喝声，将她从回忆中惊醒。她蹙眉望去，只见沈沧澜正在训练场上指导血煞卫修炼，右剑化作的骨手挥动间带起道道紫金魔焰。
与字帖上那个清瘦少年相比，如今的沈沧澜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化不开的戾气，唯有那双异色瞳偶尔流露出的神色，还能看出几分当年的影子。
师尊？沈沧澜察觉到她的目光，瞬移而至，可是有事吩咐？
他说话时右剑下意识地缩回手臂形态，仿佛不愿让她看到那狰狞的模样。这个小动作让洛云归心头又是一软。
无事。她收起字帖，看你修炼进展如何。
弟子已能掌控七成烬灭魔火。沈沧澜恭敬道，只是......
只是什么？
每次动用魔火时，总会听到一些......声音。他犹豫道，像是有人在低语，又像是......
魔渊本源的意志。洛云归接口，守墓人传承记载，魔渊有灵，会诱惑掌控者堕入魔道。
她指尖凝出一缕冰蓝剑气：运转冰心诀，我帮你探查。
沈沧澜顺从地闭目运功。洛云归的剑气探入他识海，很快发现一团紫黑色的雾气正在盘旋，其中隐约有无数面孔在哀嚎。
是怨念聚合体。她面色凝重，你杀戮太多，怨气附着在魔火上，反噬自身。
剑气化作寒冰锁链，试图束缚那团黑雾。但黑雾异常顽固，反而顺着剑气反向侵蚀！
师尊小心！沈沧澜急道。
洛云归冷哼一声，霜溟剑意爆发，瞬间将黑雾冻结！但就在黑雾消散的刹那，她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画面——
青铜面具下的熟悉面容、凌霄子癫狂的笑容、还有......她自己刺向沈沧澜的那一剑！
她猛地收剑，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师尊！沈沧澜慌忙扶住她，您没事吧？
无妨。洛云归拭去血迹，眼神复杂，那怨念中......有做的手脚。
她突然想起什么：沧澜，你动用魔火时，可曾见过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
沈沧澜一怔：师尊怎知？确实有个面具人时常在幻象中出现，还说什么时机未至......
果然如此。洛云归冷笑，他们在魔火中下了蛊，想在你完全掌控本源时夺舍！
她取出那卷字帖：你还记得这个吗？
沈沧澜看到字迹，耳根微微发红：年少胡言，让师尊见笑了。
不是胡言。洛云归轻声道，正是这份愿如星守月的纯粹心意，让你至今未被魔渊完全侵蚀。
她指尖点在字帖上，十字诗文突然亮起微光，化作一道纯净的剑意融入沈沧澜眉心！
这是......沈沧澜愕然。
我当年留下的后手。洛云归淡淡道，但凡你心志不坚，这道剑意就会将你当场诛杀。
沈沧澜：......
不过现在，它该换种用法了。洛云归双手结印，字帖化作流光没入他心口，以你初心，镇你魔心。从今往后，这便是你的第二道心防。
沈沧澜感到心口一暖，那个字烙印微微发烫，与字帖剑意产生奇妙共鸣。原本躁动的魔火竟然温顺了许多，耳边的低语也渐渐消失。
多谢师尊。他郑重行礼。
不必谢我。洛云归转身望向窗外，若能选择，我宁愿你永远只是寒魄峰上那个写诗练剑的弟子。
沈沧澜沉默片刻，突然道：弟子从未后悔。
若不入魔渊，弟子永远只是师尊眼中长不大的孩童。他轻声道，如今虽染罪孽，但至少......能站在师尊身旁，而非身后。
洛云归背影微微一僵。
就在这时，墨老匆匆赶来：魔君，洛仙子，联军开始移动了！看方向，似乎是朝着......梵音寺去了！
什么？洛云归蹙眉，梵音寺有苦竹大师坐镇，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据探子回报，联军中混入了的人，正在煽动各派围攻梵音寺，说是......说是苦竹大师与魔君勾结！
荒谬！沈沧澜怒道，苦竹大师乃得道高僧，怎会......
话未说完，他突然捂住心口，右剑不受控制地化作狰狞骨手！魔火疯狂涌动，眼中红芒大盛！
沧澜！洛云归急忙运转冰心诀，静心！
师尊......我看到了......沈沧澜喘息道，梵音寺......血流成河......苦竹大师他......
怨念中的画面再次浮现，这次更加清晰：梵音寺化作火海，苦竹大师浑身是血地跪在大雄宝殿前，而站在他面前的......竟然是洛云归！
不可能！沈沧澜猛地摇头，师尊绝不会......
是幻象！洛云归厉声道，他们在干扰你！
但她心中却是一沉。若真要对付梵音寺，苦竹大师确实凶多吉少。更可怕的是，对方显然算准了沈沧澜会对梵音寺出手相救！
墨老，点兵！沈沧澜强行压下魔火，立刻驰援梵音寺！
不可！洛云归阻止，这明显是调虎离山！你若离开，魔渊空虚，正中了下怀！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梵音寺被灭？沈沧澜急道，苦竹大师当日......
我去。洛云归打断他，你留守魔渊。
太危险了！沈沧澜反对，联军中有的人，师尊独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正因为有的人，我才更要去。洛云归冷笑，正好查清还有哪些叛徒。
她取出那卷字帖塞入沈沧澜手中：守住本心，等我回来。
不等沈沧澜再劝，她已化作一道冰蓝剑光破空而去。
沈沧澜握着尚带余温的字帖，眼中红蓝光芒激烈交替。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将字帖小心收入怀中。
墨老。
老奴在。
骸骨征途计划。沈沧澜声音冰冷，我要让知道，动我师尊的代价。
遵命！
墨老躬身退下。沈沧澜独自走到熔岩河边，右剑轻轻划过心口，那个字烙印鲜红欲滴。
愿如星守月......他轻声念着那句诗，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师尊，这次换弟子来守您。
熔岩河突然沸腾，无数白骨巨兽破浪而出，眼中跳动着幽绿的火焰。
白骨征途，正式开启。而梵音寺的方向，已然亮起冲天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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