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划开一道孤线,卓玛紧握方向盘驰向高速,向科学城风域湖急驰。她摇下车窗,裹挟着雾气的盆地冷风猛地灌入,吹拂着她束在脑后的乌黑发辫,几缕发丝挣脱束缚,拂过光洁饱满的额头,拂过那细腻中透着健康红晕的脸颊。
终于,那抹蓝色在视野里急速扩张、沉淀,化作一片浩渺无际的澄澈水域。风域湖到了。阳光慷慨地倾泻在无垠的湖面上,碎金万点,跳跃闪烁,几乎令人目眩神迷。几艘纯白色的科研观测艇静静泊在码头,随着细浪轻轻摇晃,倒影在湖水中拉长、扭曲,与天光云影融为一体。远处,几座造型极具未来感的银灰色建筑群依湖而建,线条冷硬简洁,反射着金属特有的光泽,与眼前这片古老湖泊的原始壮美形成奇异的和谐与对峙。
当卓玛推开车门,踏足这片科技与自然交融之地的瞬间,仿佛一滴滚烫的松脂坠入凝滞的水面。她修长挺拔的身影,裹在一件剪裁极佳的深墨绿色藏式长袍里,袍身流畅垂落,只在腰间用一条镶嵌着古老松石与银饰的宽腰带束紧,勾勒出利落而蕴含力量的线条。风拂过,袍角微扬,露出脚下一双及踝的软皮靴。她微微仰头,目光沉静地扫过眼前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科研场所,阳光勾勒着她清晰的下颌线,那是一种糅合了高原女儿坚韧与时光淬炼出的沉静的美。几个正扛着仪器走向实验室的年轻研究员脚步明显迟滞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带着纯粹的惊异与赞叹,旋即又像被烫到般迅速收回,低头匆匆走过,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尚未平息的细微涟漪。
“卓玛主任!”一个穿着浅灰色职业套裙、戴着细框眼镜的年轻女子快步迎了上来,笑容干练,“林政委一直在等您。这边请。”她是秘书周倩。
卓玛点头致意,随着周倩穿过宽敞明亮、光可鉴人的主厅走廊。两侧墙壁并非冰冷的白,而是柔和的浅灰,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将风域湖的浩瀚水色框成了一幅幅流动的巨画。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特的混合气息:精密仪器的淡淡金属味、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息,以及窗外吹来的、裹挟着湖水清冽与花香的风。偶尔有穿着白大褂或深色工装制服的身影匆匆擦肩而过,步履迅捷,低声交谈着晦涩的术语,整个空间充满了冷静而高效的秩序感。
周倩在一扇厚重的深色实木门前停下,轻轻叩响。
“请进。”门内传来一个清越温和的女声。
门开了。巨大的落地窗前,一个同样高挑的身影正背对着门口,俯身看着宽大办公桌面上摊开的图纸和数据屏。听到声音,她转过身来——是林夕。利落的短发衬得脸庞愈发清隽,一身合体的深蓝色研究员制服,气质沉静如渊。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门口的卓玛身上时,那沉静的湖面骤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一层层漾开清晰可见的惊艳涟漪。
“卓玛!”林夕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她立刻绕过宽大的办公桌,快步迎了上来。她放下手中那支点触着空中悬浮光屏的电子笔,动作流畅自然,目光却牢牢锁在卓玛身上,眼底的欣赏毫不吝啬地流淌出来,“真是…每一次见你,都感觉时光的刻刀在你身上雕琢出的不是痕迹,而是更深沉的光芒。更优雅了。”她笑着摇头,语气亲昵,“怎么想起跑到老师这来了?”风域湖虽美,但基本与外界隔绝,科研任务繁重,她常以此自嘲。
卓玛的唇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那笑容瞬间点亮了眉眼:“我想您了,林老师。”她的声音清澈,带着藏家女儿独特韵律,“也想看看…您和羊博士。”她顿了顿,目光在林夕脸上关切地逡巡,“您的伤…都彻底好了吗?我总有些不放心。”
“好了,早就好了!”林夕笑着,引她到会客区的米白色沙发坐下,动作间确实不见一丝滞涩。她熟练地从旁边嵌壁式的恒温茶柜中取出茶具,小巧的紫砂壶,两个素净的白瓷杯。“你和黎芳那会儿三天两头往医院跑,监督得比我自己的生物监测仪还严格。”她提起小巧的银壶,滚水注入壶中,细流如练,蒸腾起氤氲白汽,上好的龙井嫩芽在壶中舒展沉浮,清香悄然弥漫。“先进的生物纳米修复凝胶,效果惊人。那些疤啊,”她指了指自己曾经受伤的大腿位置,“现在淡得几乎看不见了。下次让你检查?”她眨眨眼,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
林夕将一杯澄澈碧绿的茶汤推到卓玛面前,温润的茶香在两人之间萦绕。“还有,以后别叫老师了,”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听着怪生分的。叫姐。至于隔壁那个,”她朝办公室右边墙壁扬了扬下巴,“叫哥就行。听见没?”
“姐姐。”卓玛从善如流,轻声唤道,这两个字带着自然的暖意。她端起茶杯,感受着温热的瓷壁熨贴着指尖。
林夕满意地点头,随即对侍立一旁的周倩吩咐:“小周,去羊所长那边说一声,卓玛来了,我们这就过去。”
“好的,政委。我马上去安排。”周倩利落地应下,转身悄然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办公室内只剩下两人。林夕从办公桌后那张宽大的工学椅里起身,踱步到卓玛身边,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卓玛放在膝上的手。她的手修长有力,带着常年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薄茧,却异常温暖。卓玛也站起身。两个同样超过一米七的、气质迥异却都极为出众的女子并肩而立,一个如沉静的深海,一个似蓬勃的雪山。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泼洒在她们身上,为她们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画面,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古典油画,又似古老敦煌壁画中走出的神女,沉静与鲜活交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具象的凝固。
“走吧,”林夕紧了紧握着卓玛的手,眼中是纯粹的喜悦,“去看看你那位‘羊羽哥’。他要是知道你来,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
推开隔壁办公室那扇同样厚重、却镶嵌着金属边框的门,羊羽果然已经站在了办公桌旁。周倩显然已提前通报。他穿着一身和林夕同款的深蓝色制服,只是肩章标识不同,身形挺拔如风域湖畔经年的楠木。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林夕脸上,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随即才转向卓玛。当视线触及她的瞬间,羊羽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那是一种被纯粹美感猝然撞击后本能的反应,深邃眼底的波澜虽被他强大的意志力迅速压下,归于沉静,但那一刹那的惊艳痕迹,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隐,波动已生。
“刚才在我那儿,可都改口叫‘姐’了,”林夕笑着,轻轻推了卓玛一下,“还不快喊人?”
卓玛向前走了两步,离羊羽更近了些。阳光从羊羽身后的大窗斜射进来,勾勒着他挺直的鼻梁和略显冷硬的唇线。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了实验室特有洁净气息与一丝淡淡男人的味道,悄然钻入她的鼻息。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坦然地迎向羊羽深邃的眼眸:“羊羽哥。”声音不大,却清晰稳定。
羊羽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他习惯性地抬了抬手,似乎想如同兄长般拍拍她的肩,然而手臂抬到一半,却又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个微妙的瞬间,随即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瞬势抚向自己的眉心,仿佛要拂去一丝并不存在的疲惫。
“嗯,”他低沉地应了一声,目光在卓玛脸上停留片刻,才转向林夕,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平静,“原来是你爷爷让你来的?看来不是你自己想来的?”这话问得随意,眼神却带着探究。
卓玛白皙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薄薄的红云,像雪山顶上初绽的格桑花。她没有躲闪,反而睁大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目光更加直接地、甚至带着点倔强地直视着羊羽:“不是的!是爷爷安排的,也是我自己想来的。”她微微吸了口气,声音清亮而笃定,“我想姐姐了,也想…羊羽哥你了。”每一个字都清晰落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激起细微的回响。
短暂的静默。空气里弥漫着茶香、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张力。羊羽似乎被这直白的回答定住了一瞬,随即,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终于软化了他下颌冷硬的线条。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伸出手,这一次,宽厚的手掌稳稳地、带着兄长般温和的力度,轻轻抚了抚卓玛的肩头,又示意了一下林夕:“坐吧,别站着说话。”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波澜从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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