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水管内壁的冷凝水一滴一滴滑落,砸在林昭的手背上,冰凉如针。她没有躲,任那寒意顺着皮肤攀爬,混着后颈缓缓渗出的血,在金属接缝处聚成一小片暗红,像一朵无声绽放的花。
她将指节轻轻抵上太阳穴,头痛如烧红的铁丝反复穿刺,几乎令她无法睁眼。耳边,微型接收器仍在循环播放那三个音节——低沉、缓慢,却熟悉得让她心口发紧。那是妹妹小时候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仿佛穿越了三年时光,固执地回到她耳畔。
左手微微一动,手套内侧的刻痕硌进掌心,熟悉的痛感让她的呼吸终于稳了下来。伪装系统已接入旧线路,电网完成三次跳转,信号彻底切断。头顶的管道传来震动,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是声波陷阱,有人正试图引她入局。
她撑着管壁缓缓起身,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虹膜扫描自动激活,眼前浮现出“孤影”系统的立体轮廓图:前方五十米内,结构清晰可辨。一条未注册的数据路径从黑井舱-b7延伸而出,终点凝聚为一个刺目的红色光点。
再往前,是一扇嵌入岩层的防护门,表面覆满铜绿与锈迹。她走近,感应区微光一闪,锁芯无声开启。三年前的权限,竟仍有效。系统提示浮现:亲属访问许可,申请人——林璇。
她的喉咙猛地一紧,脚步却未曾迟疑。
走廊两侧整齐排列着培养舱,玻璃罩内漂浮着编号样本,淡紫色液体在幽光中缓缓流动。地面无压力感应,但空气中弥漫着高频扫描,每隔七秒扫过一次。她迅速脱下外层作战服,仅留基础护甲,指尖缠上纳米丝线,轻触通风口的金属栅格。
气流在脑中构建模型,“孤影”瞬间划出一条安全路径:贴左墙,走第三条缝隙,避开中央的离子带。
她如影随形般贴墙前行,每一步都精准踩在金属支架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行至第十一号舱时,空气骤然震颤。
第一个音符响起,是钢琴的低音,沉重如心跳。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精准拨动空气中的粒子。十二个培养舱同时开启,机械骨骼从紫液中升起,关节咔咔咬合,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基因改造体逐一走出,步伐整齐划一,手臂上的武器模块展开,化作枪口与利刃,寒光森然。
琴声未停,旋律逐渐攀升,转为《地狱奏鸣曲》第二乐章。这已非音乐,而是武器——携带着神经谐波,直刺大脑深处。“孤影”的界面剧烈抖动,数据流瞬间紊乱,几近崩溃。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喉头,意识在剧痛中短暂清明。她迅速退至墙角,以金属支架遮挡部分声波干扰,背脊紧贴冰冷的墙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脑海中忽然响起一段摇篮曲——是妹妹的声音。那段旋律被拆解为脉冲信号,在“孤影”底层循环播放,硬生生截断了入侵频率,为她争得一线喘息。
她靠着墙急促喘息,右手摸向腰间的武器接口,却发现纳米丝线已被电磁场扭曲,彻底失控。
琴声来自何处?不是真人演奏,而是程序驱动的隐藏音柱,信号经七次反射,自天花板扩散而出。主控节点位于前方三十米的大厅,那里有独立电源与防火墙,是整套系统的中枢。
她屏住呼吸,准备突袭。
可就在抬脚的刹那,前方空气波动,一道全息影像悄然浮现。
沈烬立于大厅入口,身披染着紫色试剂的白大褂,左臂为机械构造,表面镌刻着诗句。他的面容隐在光影交错之中,唯有一侧轮廓清晰可见。他望着她,声音低沉,仿佛自地底传来:
“这曲子……是你妹妹最后听过的完整乐章。”
话音落下,十二具改造体同时抬手,武器齐齐对准她的心口。
她未动,也未言。左手仍攥着断裂的纳米丝线,右手五指张开,指尖轻轻搭在武器释放钮上。她的目光穿透那些冰冷的躯体,死死锁定那道虚影。
“你见过她?”她终于开口,嗓音沙哑,近乎破碎。
沈烬微微偏头,机械手指在空中轻点,宛如抚琴。又一段旋律响起,节奏更急,压抑得令人窒息。空气中的离子浓度再度攀升,改造体双眼泛起猩红。
“她喜欢安静。”他说,语气平静得可怕,“可这个世界,从不给她安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刀锋划过冰面。
“你也不给。”
她瞳孔骤缩,指尖悄然收紧,几乎要按下开关。
“你说她是最后一个。”她低声问,声音里藏着颤抖,“那之前的呢?”
沈烬沉默。机械臂忽然翻转,掌心弹出一道投影。
画面中,是一间密闭房间。林璇坐在金属台边,手中握着一支荧光笔。对面站着一个高瘦男人,面容模糊,可那肩线、那站姿……她一眼便认了出来。
镜头定格在林璇抬头微笑的瞬间。
“他们要让我成为钥匙……”她的声音轻如风语,“你一定要帮姐姐活下去。”
投影熄灭。沈烬的眼神未变,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你不是来找真相的。”他说,“你是来确认她有没有恨你。”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指尖已触到武器开关的边缘。
“我没有选择。”她说,每一个字都像从血里捞出来。
“她也没有。”他答。
琴声骤然拔高,进入终章,撕裂般的音符在空间中炸开。十二具改造体齐步向前,武器充能发出低沉嗡鸣。她迅速后撤半步,背靠支架,左手将最后一段纳米丝线缠上手腕,准备做最后一次干扰。
“孤影”突然跳出警告:神经负荷已达临界,高强度运算无法启用。
她闭眼一秒,再睁开时,眼中已无波澜,只剩冷光。
“那你告诉我,”她盯着那道影像,声音低而锐利,“为什么你还留着这首曲子?”
沈烬静静伫立。机械臂缓缓放下,指尖悬停在最后一个琴键之上,仿佛在等待某种回应。
“因为,”他终于开口,声音极轻,却清晰入耳,“她听完之后,说了谢谢。”
琴声戛然而止。
十二具改造体停在原地,武器未收,红光未熄。空气中的压迫感缓缓退去,可杀机仍在,如影随形。
她没有动。右手仍搭在武器上,左手的丝线微微震颤,像是还在倾听某种遥远的信号。
沈烬的影像开始消散,轮廓在光粒中逐渐模糊。最后一瞬,机械臂内部闪过一丝金光,似某种锁扣正在松动。
她没有追。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信号源,不在这里。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大厅尽头的一扇暗门。门缝中透出极淡的蓝光,频率微弱,却无比熟悉——和妹妹的纳米手环最后一次激活时,一模一样。
她迈步向前,脚步沉稳,踏碎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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