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的呼吸停顿了半秒。
世界真小。
小到昨晚还在烧烤摊上互相恶心的人，今天就能在所谓的高端行业峰会上，一个坐台下，一个站台上。
姚紫菱的视线只是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毫无波澜地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个无关紧g要的摆设。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对峙都更让人窝火。
江宇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台上的女人。
她换上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职业套裙，长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脸上化着淡妆，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专业气场。
这和昨晚那个穿着白t恤，坐在油腻腻的烧烤摊上，被一盘烤牛眼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判若两人。
峰会正式开始。
姚紫菱手持翻页笔，开始讲解，主题是关于新零售领域的数据闭环与技术赋能。
她的吐字清晰，逻辑分明，各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配合着ppt上的图表，将一个复杂的技术商业问题拆解得条理清晰。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她不疾不徐的讲解声在会议厅里回响。
江宇听得云里雾里，他对这些东西本就没什么兴趣，来这里纯粹是被张伟逼的。
但他没有走神，他的注意力全程都在姚紫菱身上。
他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破绽，一点点昨晚狼狈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
台上的姚紫菱，冷静，强大，像一个掌控全场的女王。
一个小时的讲解很快结束，进入了最后的问答环节。
会场里稀稀拉拉地举起了几只手，姚紫菱从容不迫地一一解答，每一个回答都精准而干脆，不留任何追问的余地。
眼看问答环节就要结束，江宇旁边的同事朱勇，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台上的美女，嘴角挂着不加掩饰的欣赏。
江宇忽然举起了手。
他的动作不快，但在这一片准备散场的氛围中，格外显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
朱勇也注意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看好戏的表情。
台上的姚紫菱也看到了他。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才公式化地点了点头。
“那位先生，请提问。”
江宇站起身。
他一站起来，高大的身材立刻让他成了后排的焦点。
“姚总监，你好。”
江宇的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会场。
“我想问一个比较宏观的问题。您刚才提到的技术赋能，听起来非常完美。但对于绝大多数还在为生存挣扎的中小企业来说，这种高投入的技术改造，会不会反而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技术，到底是普惠的工具，还是加剧行业垄断的壁垒？”
这个问题一出，会场安静了几秒。
这并非一个技术问题，而是一个更偏向于市场和战略的质问。
朱勇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没想到江宇这个平时吊儿郎当的家伙，居然能问出这种水平的问题。
姚紫菱看着江宇，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移开视线。
“这位先生，你的问题很好，但也暴露了你对技术成本构成的认知不足。”
她的话很客气，但内容却带着刺。
“我们今天讨论的技术架构，其核心是SaaS化部署和模块化应用。
这意味着企业无需承担高昂的初期研发成本，而是通过订阅服务，按需付费。
这就好比你不需要自己建一个发电厂，只需要接入国家电网，就能用上电。
至于壁垒问题，任何先进生产力在初期都会表现出一定的排他性，但这并非技术本身的问题，而是市场选择的结果。
优胜劣汰，本就是商业的基本法则。”
她说完，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如果还有关于入门级概念的疑问，我建议你可以先阅读一下我们公司官网发布的行业白皮书。谢谢。”
说完，她直接将视线转向了主持人：“时间差不多了，我的问答环节到此结束。”
整个过程，她没有给江宇任何反驳或追问的机会。
“噗。”
江宇身后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谁。
整个会场的空气都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都听懂了姚紫菱的潜台词：你的问题太初级，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知识层面上的碾压。
江宇的脸颊发烫。
他慢慢坐下，面无表情。
旁边的朱勇凑了过来，幸灾乐祸地压低了声音。
“行啊江宇，挺能耐啊，敢跟主讲人叫板。感觉怎么样？被人家当成小学生教育的感觉，爽不爽？”
江宇没有理他。
“租了辆车过来，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是你能出风头的吗？丢人现眼。”
朱勇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几圈的同事听到。
一阵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峰会正式结束，人群开始陆续离场。
朱勇和几个同事勾肩搭背地从江宇身边走过，还故意大声说道：“走了走了，回去还得挤地铁呢，不像有的人，开着租来的保时捷，多威风啊。”
江宇像是没听见，不紧不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厅。
大厅里，姚紫菱正被几个人围着，似乎在交换名片。
江宇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向大厦门口。
就在他快要走出大门时，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主办方高管的中年男人快步追了上来。
“江先生，请留步！”
江宇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不认识这个人。
“江先生，您好您好。”中年男人满脸堆笑，主动伸出双手，“我是这次峰会的主办方负责人，我姓李。刚才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厅里还没走远的人都愣住了。
包括不远处正在应酬的姚紫菱。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向这边投来疑惑的视线。
李总？
星海科技的副总裁李文斌？他怎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这么客气？
江宇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表面上依旧平静。
“李总客气了。”
“江先生对我们这次峰会感觉如何？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您尽管提。”
李文斌的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这让周围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朱勇刚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什么情况？
李总怎么会认识江宇？还叫他“江先生”？
“峰会办得很好，姚总监的分享很精彩。”江宇淡淡地回应。
“您满意就好，您满意就好。”李文斌连连点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江先生，外面太阳大，我送您下去吧。您的车是停在门外的那辆保时捷cayenne卡宴吧？”
“我自己过去就行。”
“那怎么行！必须送到，必须送到！”
李文斌不由分说地走在前面引路，那姿态，不像是在送一个参会嘉宾，倒像是在送一位视察工作的领导。
江宇没再推辞，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走出了金凯酒店。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门口，脑子里全是问号。
姚紫菱站在原地，看着江宇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她脸上的职业化笑容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困惑和探究。
那个在烧烤摊用三套房搭讪、被自己嘲讽为“暴发户”的男人。
那个在峰会上提问、被自己用专业知识轻松压制的男人。
为什么能让李文斌这样的人物，亲自恭送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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