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的手还抓着他的衣角，指节泛白，却再没有力气收紧。张小凡能感觉到那一点微弱的寒意，正顺着她的指尖渗入阵纹，像是一缕不肯熄灭的火种。
他不敢低头看她。
怕一看，心就乱了。
光幕仍在震颤，金纹裂痕如蛛网蔓延，但比方才更不稳了。刚才那一波十二血矛的轰击，虽被冰霜与佛血勉强挡下，可阵基深处已传来断裂的闷响，像是大地在呻吟。
幽影的头骨仍抵着石地，右手指甲在石缝间划动，血丝顺着指缝流下，勾连着地底残存的骨纹。他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喘息，像是一口破风箱在拉扯。
“频率……变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清。
张小凡瞳孔一缩。
下一瞬，他察觉到阵法脉动出现一丝迟滞——原本由他心搏维持的节奏，竟在某一瞬微微错开，仿佛被什么外力强行扭曲。
“他看穿了。”张小凡低语。
秦无炎悬浮半空，嘴角扬起，不再怒极反笑，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笃定。他双手缓缓下压，血池翻涌的节奏也随之改变，不再是狂暴的轰击，而是一种缓慢、精准的震荡。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你以心跳维系阵法，每一息的搏动，都是这残阵的命门。我只需……等它跳错一次。”
话音未落，影煞身形一闪，匕首直刺光幕左下方一处裂痕。毒煞紧随其后，腐雾如蛇般钻入缝隙。力煞双拳合十，猛然轰下。
三道攻击，并非同时，而是错开半息，层层递进，如同锤击钉子。
“轰——”
光幕剧烈震荡，金纹崩裂数道，血色涟漪自被攻之处荡开，整座阵法猛地一沉。
“不行！”幽影嘶声，“他们找到了节点！再这么下去，地脉连接会被震断！”
张小凡咬牙，噬魂棒横扫而出，黑焰在光幕内侧凝成一道弧盾，勉强挡下余波。他低头看向陆雪琪的手——那点寒气仍在，却已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
不能再靠心搏了。
他闭目，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起伏，将呼吸拉得极长极缓，如同沉入深潭的石块。佛门龟息禅定之法悄然运转，体内三气不再随心跳起伏，而是如死水般静止。
光幕的脉动，骤然消失。
秦无炎眉头一皱。
他双掌再压，血池震荡如旧，可七煞将的下一波攻击落下时，却未能引发预期的共振。影煞匕首刺入半寸，竟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开；毒煞的腐雾撞上光幕，只激起一圈涟漪，未能渗透；力煞重拳轰下，地面崩裂，却未能撼动阵基。
“你停了心跳？”秦无炎冷笑，“装死？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
张小凡不答，额角却已渗出冷汗。
龟息之法极耗心神，稍有不慎，便是心脉停滞。他不敢久持，只求这几息的空档，能打乱敌人的节奏。
“趁现在！”他低喝。
幽影拼尽最后一丝神识，右手指甲在石缝间猛然划下，一道血痕连通三处断裂的骨纹。地面微震，一道极淡的符印浮现，随即亮起一丝幽蓝。
“左边！力煞要出拳！”他嘶声喊出。
张小凡瞬间反应，噬魂棒横移，黑焰提前炸开，化作一道厚盾。几乎同时，力煞踏步轰拳，拳风如山压下。
“轰！”
黑焰炸裂，三成冲击被卸去。陆雪琪指尖寒气微动，霜丝如网，将余波冻结于半空。
影煞趁机突进，匕首直取阵眼。张小凡回棒横扫，黑焰与匕锋相撞，火星四溅。他手臂一麻，差点握不住棒身。
毒煞冷笑，腐雾从侧翼包抄，悄然渗入一道细小裂痕。幽影见状，猛地以头撞地，一声闷响，头骨裂开一道血口，魂火自额间喷出，直射毒煞面门。
毒煞惊退，腐雾中断。
“你还能撑几次？”秦无炎声音冰冷，“你引的地脉，不过是上古葬神阵的残渣。你自身，也不过是幽冥弃子。你以为，凭这点残骨残血，真能逆天改命？”
幽影靠在石壁上，嘴角溢血，却咧嘴一笑：“我不是……弃子。我是……守门人。”
秦无炎眼神一凝。
“守门人？”他冷哼，“那扇门早已崩塌，守个屁！”
他双手猛然合十，血池翻腾，九道新的拘魂血矛缓缓升起，矛尖缠绕黑丝，每一支都散发着封魂之力。
“这一轮，我不再试探。”他缓缓道，“我要你们的神魂，永镇血池。”
影煞、毒煞、力煞列阵而立，三人气息相连，蓄势待发。
张小凡盘坐不动，手中噬魂棒微微震颤。他知道，下一轮攻击，不会再是试探，而是真正的终结。
他低头看向阵法三支点——佛气镇心、魔息撑形、道韵续脉。三气分流之法虽能摆脱节奏依赖，可每一分输出，都像是在割自己的命。
“还能引地脉吗？”他低声问幽影。
幽影艰难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仍有一丝执拗：“能……只要我还活着。”
他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落在断裂的骨纹上。地面微震，一道古老回响自地底传来，金纹微微上抬，光幕竟短暂恢复一丝稳固。
“好！”张小凡立刻将体内三气分离，佛气沉入阵心，魔息撑起光幕轮廓，道韵缠绕裂痕，试图以不同节律维系平衡。
光幕微微闪烁，裂痕停止蔓延。
秦无炎眯起眼。
“三气分流？倒是有点门道。”他冷笑，“可你忘了——这阵法，本就是死物。死物，靠的是规律运转。你分三路，看似稳了，实则……乱了。”
他双手猛然下压。
影煞、毒煞、力煞同时出手，攻击节奏不再是三段式，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错位方式，分别落在阵法三支点的薄弱处。
“轰！”
佛气支点震颤，陆雪琪指尖寒气一滞；魔息支点黑焰溃散，噬魂棒嗡鸣不止；道韵支点符文断裂，裂痕再度蔓延。
张小凡闷哼一声，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阵心。
幽影头骨抵地，右手指甲已断裂，鲜血淋漓，却仍在石缝间划动。他声音微弱：“再……一次……我能稳住地脉……”
张小凡看着他，看着陆雪琪，看着摇摇欲坠的光幕。
他知道，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可他还不能倒。
平儿还在大竹峰等他回家。
陆雪琪还没睁开眼。
碧瑶……还未归来。
他握紧噬魂棒，将最后一丝佛魔道三气逼出经脉，注入阵眼。
光幕微微一亮，裂痕暂时被冻结。
秦无炎悬浮半空，目光阴冷。
“最后一击。”他缓缓道，“这一次，你们连灰都不会剩下。”
影煞匕首出鞘，毒煞腐雾弥漫，力煞双拳燃起血焰。
三人蓄势，只待令下。
幽影靠在石壁，头骨裂痕加深，血流不止，却仍低语：“张小凡……我守得住……门……”
张小凡点头，声音沙哑：“我知道。”
他低头，看见陆雪琪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她的手，仍抓着他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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