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包裹着每一寸肌肤,挤压着胸腔内最后的空气。林微的意识在黑暗与刺骨的寒意中沉浮,耳边是嗡嗡的水声,还有……隐约的、带着恶意的嬉笑声?
“不过是个庶出的贱蹄子,也敢冲撞大小姐?淹死了也是活该!”
“就是,看她那狐媚子样,跟她娘一样下贱!”
谁在说话?庶出?大小姐?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微猛地挣扎起来,她记得自己刚刚签署了价值百亿的跨国并购协议,在前往庆功宴的路上,座驾被一辆失控的卡车……对,是车祸!剧烈的撞击,破碎的玻璃,然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所以,这里是死后世界?还是……
求生的本能让她奋力向上划动双臂,破水而出的瞬间,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激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她贪婪地呼吸着,同时迅速环顾四周。
映入眼帘的,绝非她熟悉的现代都市,也不是什么地狱天堂。这是一方不大的池塘,池水浑浊,漂浮着枯叶。池塘边是嶙峋的假山和凋敝的花木,远处是飞檐斗拱、粉墙黛瓦的古式建筑,在惨淡的月光下显得阴森而压抑。
几个穿着古装、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正站在池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快意。为首一个穿着绫罗绸缎,年纪稍长,容貌娇艳却带着一股刻薄之气,此刻正用绣帕掩着口鼻,仿佛怕沾染了什么脏东西。
“哟,命还挺硬,这都没死成?”那锦衣少女嗤笑一声,语气里的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大量的、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就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般涌入林微的脑海,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
苏挽月。礼部侍郎苏文渊府上庶出的二小姐。
生母赵婉娘,是苏文渊早年纳的妾室,性子柔弱,不得宠爱。
嫡母柳玉茹,出身官宦之家,表面贤惠,内里刻薄,视她们母女为眼中钉。
嫡长姐苏玉蓉,便是眼前这锦衣少女,骄纵跋扈,以欺辱她为乐。
刚才,便是苏玉蓉借口苏挽月冲撞了她,命身边的粗使婆子将她推入了这初春尚且冰寒刺骨的池塘……
记忆的融合让林微(或者说,现在的苏挽月)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林微,二十一世纪叱咤风云的商业女总裁,竟真的死了。而且,重生在了这个架空王朝“大靖朝”里,一个备受欺凌、刚刚被嫡姐推入池塘淹死的庶女身上!
荒谬!离奇!但周身刺骨的寒冷,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以及岸边那些真实的、充满恶意的目光,无一不在告诉她——这是现实。
一股强烈的、属于原主苏挽月的怨屈、恐惧和不甘在她心头萦绕不去,与她林微本身的傲然与锐利交织在一起。
她不能死!至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后宅少女愚蠢的恶毒之下!
“咳咳……”她又咳出几口池水,双臂划动,试图向岸边游去。这具身体虚弱不堪,加上落水受寒,动作僵硬而吃力。
“大小姐,你看她……”苏玉蓉身边的一个丫鬟小声开口,似乎有点害怕。
苏玉蓉柳眉一竖,冷哼道:“怕什么?一个贱婢生的庶女,死了也就死了!父亲难道还会为了她责罚我不成?”话虽如此,她看着水中那双突然变得异常明亮、锐利的眼睛,心里没来由地一悸。
那还是苏挽月吗?那个一向怯懦、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苏挽月,怎么会有这样……这样仿佛能洞悉人心、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的、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小姐!小姐!你在哪里啊小姐!”
一个穿着粗布衣裳、身材瘦小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看到池塘里的苏挽月,吓得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在岸边,哭喊道:“大小姐!求求您,求求您放过二小姐吧!她身子弱,经不起这么折腾啊!奴婢给您磕头了!”
是小芸,苏挽月唯一的贴身丫鬟,也是这府里为数不多对她们母女心存善意的人。
苏玉蓉被小芸的哭喊弄得心烦,又见苏挽月似乎一时半会儿也沉不下去,反而那双眼睛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便嫌恶地挥了挥手:“晦气!我们走!让她自己爬上来吧,别脏了本小姐的眼!”
说罢,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扬长而去,仿佛只是丢弃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池塘边,只剩下瑟瑟发抖的小芸和水中艰难挣扎的苏挽月。
“小姐!快,快抓住奴婢的手!”小芸趴在岸边,努力伸出手。
苏挽月(林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和属于原主的残存情绪。现在不是震惊和愤怒的时候,活下去,弄清楚状况,才是第一要务。
她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力,终于游到岸边,抓住了小芸冰冷瘦弱的手。在小芸的帮助下,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岸。
初春的夜风一吹,湿透的单薄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她牙齿都在打颤。这具身体本就营养不良,此刻更是虚弱得几乎站不稳。
“小姐,您没事吧?呜呜……她们怎么能这样……”小芸一边哭着,一边赶紧脱下自己也是半旧不新的外衫,想要披在苏挽月身上。
苏挽月摆了摆手,阻止了她的动作。她自己浑身湿透,小芸这件薄衫于事无补,反而会让两人都病倒。
“我没事。”她开口,声音因为受寒和呛水而有些沙哑,但语气却带着一种小芸从未听过的平静和……沉稳?
小芸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姐的脸还是那张脸,苍白,瘦弱,五官依稀能看出清秀的底子,但被长期的低眉顺眼和营养不良掩盖了光彩。可那双眼睛……以往总是盛满了怯懦和恐惧,此刻却如同浸了寒潭的古玉,冷静、深邃,带着一种让她心安又有些敬畏的力量。
“小姐,您……”小芸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
“扶我回去。”苏挽月简短地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她需要立刻离开这里,换掉湿衣服,然后……好好思考。
“是,是!”小芸连忙搀扶住她,主仆二人相互依偎着,沿着湿滑的小径,踉踉跄跄地朝着记忆中最偏僻、最破旧的那个小院走去。
一路上,苏挽月(林微)沉默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礼部侍郎府……庶女……嫡母虐待……姐妹欺辱……生母病重……
很好,这开局,简直是地狱难度。
但她是林微。是从底层摸爬滚打,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商界杀出一条血路,建立起庞大商业帝国的林微!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勾心斗角,阴谋诡计,本就是她最熟悉的领域,只不过战场从现代化的会议室,换成了这深宅大院而已。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哪怕是在这样一个糟糕的躯壳、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里,她也绝不会认命!
苏挽月所受的欺凌,赵婉娘所承受的苦楚,她都会一一讨回来!
那些曾经践踏过她们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现代的商业知识、管理手段、法律思维,乃至对人性的洞察,都将成为她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复仇崛起的最大依仗。
这叫……降维打击。
回到那间四处漏风、陈设简陋的屋子,小芸赶紧翻箱倒柜找出一套半旧的干净衣裙,又手忙脚乱地想要生火盆取暖。
“先别忙这些。”苏挽月阻止了她,沉声问道:“我娘亲呢?”
记忆里,生母赵婉娘身体一直不好,最近更是病得厉害。
小芸眼圈一红,低声道:“姨娘……姨娘她下午又咳血了,喝了药刚睡下。奴婢不敢告诉她您被大小姐叫去了,怕她担心……”
咳血?
苏挽月心头一紧。在这个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咳血绝不是小毛病。
“带我去看看。”她命令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小芸引着她来到隔壁更加狭窄昏暗的里间。破旧的床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骨瘦如柴的妇人,正是赵婉娘。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是眉头紧蹙,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呼吸微弱得让人心慌。
苏挽月(林微)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赵婉娘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在发高烧!
再看屋角那张破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药碗,里面残留着一点黑乎乎的药渣。苏挽月凑近闻了闻,她对中药不算精通,但基本的常识还有。这药味淡薄,显然药材要么是劣质品,要么就是分量严重不足!
难怪病一直不好!这根本就是敷衍了事,存心想让赵婉娘自生自灭!
一股怒火从心底窜起。既有对柳氏母女恶毒的愤恨,也有对这封建家族冷漠无情的冰寒。
“小芸,”她转过身,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我落水的事,不要告诉我娘亲。另外,把我那支唯一的银簪找出来。”
那是原主及笄时,生母偷偷塞给她的,也是她最值钱的东西。
小芸一愣:“小姐,您要簪子做什么?那是姨娘留给您……”
“去当了,或者直接找郎中,换些真正有效的药材回来。”苏挽月打断她,眼神锐利,“姨娘吃的药不对,再拖下去,会出大事。”
小芸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当掉唯一的簪子?小姐以往可是把这簪子看得比命还重,说是念想。而且,小姐怎么会懂药材不对?
“可是……小姐,府里的大夫是夫人请的,药材也是公中出的,我们……”小芸怯生生地提醒,意思是她们做不了主。
“公中?”苏挽月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望他们,姨娘早就没命了。按我说的做,小心些,别让正院的人发现。”
她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威压,让小芸生不出丝毫反驳的念头,只能懵懂地点头:“是,小姐,奴婢……奴婢明天一早就想办法出去。”
苏挽月点了点头,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窗。窗外,是侍郎府高耸的围墙,以及围墙外一片漆黑的夜空。
寒风灌入,吹动她半湿的鬓发,带来刺骨的凉意,却让她的大脑越发清醒。
礼部侍郎苏文渊……嫡母柳玉茹……嫡姐苏玉蓉……
还有病重的生母赵婉娘,忠心却胆小的小芸……
这盘棋,真是有意思。
她,林微,如今是苏挽月了。
从这一刻起,这死水微澜般的侍郎府,乃至整个大靖朝,都将因为她的到来,而掀起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枭雄已重生,獠牙初砺,锋芒暗藏。
这荆棘遍布的重生路,她定要踏出一条通天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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