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谷的风重新开始流动,它像一条不肯死去的野兽,带着焦糊与血腥的余味,呼啸而过。风的尾巴扫过飞舟残骸,卷起细碎的木屑,在空中飞舞。
凌舒依然静静地跪坐在甲板中央,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她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紧紧握住那枚小小的铜铃,铃铛在她的掌心微微震颤,发出细碎的“叮叮”声,这声音既像更漏,又像心跳,在寂静的裂谷中回荡。
她摇得很轻,似乎生怕惊动了瓶里那缕随时可能消散的残魂。然而,她的每一次摇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要把余生所有的力量都注入这枚小小的铜铃里。
“叮——”一声,清脆而短暂,像是在说再见。
“叮——”两声,稍显悠长,仿佛是在为上路送行。
然而,就在她准备摇出第三下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覆上了她的手背。那只手的指腹带着薄茧和血痂,温度却高得惊人,仿佛燃烧着一团火焰。
姜明镜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夺过铃铛,动作粗鲁得就像是在抢夺一件珍贵的赃物。凌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带得踉跄前倾,掌心突然一空,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整颗心也像是被掏空了一样。
“够了。”他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再摇,他也听不见,魂魄已经入了轮回了。”
凌舒抬头,眼里蓄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张了张口,嗓音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只是……想让他记得我。”
“记得?”姜明镜冷笑,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符纸,符纸边缘焦黑,中央却绘着一枚金色小篆——“归”,笔意温柔,像杏花微凉,这里面也有一段凄惨的故事,就是第一位把青云宗存放符箓炸了的人才被埋进土里前写的最后一张符,再后来她就被姜明镜挖出来画了三天三夜的符,从此她转修了炼丹,还成为了灵丹峰的大师姐。
他把符纸塞进她掌心,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虎口,那里有一道新鲜的割伤,是方才取血时留下的。
“去寻刚诞下的男婴,时间不差,把符贴在他额头,唤三声,再滴血——”他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就能唤回记忆。不过……”
“不过什么?”凌舒急切追问,指尖不自觉攥紧符纸,纸角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不过来世就是来世。”姜明镜转身,背对她望向远处天际,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他不会再记得杏花微雨,也不会记得并蒂莲。他只会记得——”他回头,冲她挑了下眉,笑意里带着点痞,“有个姑娘,在血月下给他摇铃铛,摇得很难听。”
凌舒愣住,泪水终于滚落,却带着一点极浅的笑。她把符纸贴在心口,那里,墨水瓶的轮廓隔着衣料微微凸起,像一颗不会跳动的心。
分别来得猝不及防。
“老道先告辞了,日后会备好礼物亲自登门答谢。”
唏嘘真人把白骨笔往背后一插,笔杆上沾着的魔血在他青衫上晕开一朵暗色花。他冲凌舒伸出手,掌心向上,像邀请,又像托付:“孩子,先回杜家吧,再给老夫人报个平安。然后——”他望向远处,那里,晨曦正一点点亮起,像有人轻轻揭开一层滚烫的铜锈,“我们去寻一个会哭的婴孩。”
杜豆背着小包袱,包袱里装着干饼、火石,以及一只绣到一半的并蒂莲荷包——那是凌舒昨夜塞给他的,她说:“等你哥回来,让他描完最后一瓣。”少年眼睛红肿,却努力咧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我顺路,回家看看。”
苏懿带着月儿先行一步。少女银铃响过,像一场远去的春雨。她回头,冲众人摆摆手,竖瞳被晨光映成浅金,像两枚薄薄的刃:“青云宗见,别迟到。”
姜明镜则钻进飞舟,舱门“砰”地合上,像关上一座移动的坟墓。他在船舱里睡了三天三夜,睡姿极差——狐裘半褪,一只脚搭在操纵杆上,另一只脚垂到地板,斩灵匕首插在枕畔,刀尖对着自己心口,仿佛随时准备给噩梦来一刀。
第四日清晨,飞舟外传来“咚咚咚”的粗暴敲击,伴随着少年变声期的公鸭嗓:“喂喂喂!里面的人听着!墨渊关是老子蒋先乘的地盘!识相的,把飞舟、灵石、法宝统统留下,人也留下——给老子当下人!不然——”他拖长声调,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鼻孔朝天的嚣张,“就准备去死吧!”
姜明镜被吵醒,头发乱得像鸡窝,眼角还挂着一点眼屎。他揉了揉眼睛,掀开舱帘一角,便看见外头悬着一艘描金飞舟,舟头站着个锦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头戴玉冠,腰束金带,胸口挂着块巴掌大的玉牌,上书“蒋先乘”三字,龙飞凤舞,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姓蒋。少年鼻孔朝天,嘴角斜挑,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欠揍模样。
姜明镜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那笑里带着点懒洋洋的兴味,像猫看见耗子,又像老狐狸看见小鸡仔。他松开舱帘,指尖一弹,一根细若牛毛的银针悄无声息地射出——
“叮。”
银针在距蒋先乘胸口半寸处弯曲,像撞上一堵无形墙,软软滑落。少年毫无所觉,仍在叉腰狂吠:“听见没有?老子数到三!一——”
姜明镜挑眉,神识如潮水涌出,却在触及少年一瞬,如石沉大海,连涟漪都没激起。他“啧”了一声,终于正眼看人:“有点意思。”
“二——”
姜明镜手腕一转,一条细绳从袖中滑出,绳头系着枚铜钱,铜钱上刻着“缚”字篆文。他随手一抛,绳子像灵蛇般窜出,瞬间缠住蒋先乘腰际,猛地一拽——
“三”字还未出口,少年已被拖得倒飞而出,重重摔在飞舟甲板,玉冠滚落,金带散开,模样狼狈至极。
“你——”他的话还没说完,姜明镜便迅速地蹲下身去,仿佛早就料到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见姜明镜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符纸,这些符纸种类繁多,有定身符、禁言符、昏睡符、痒痒符等等,简直是应有尽有。
姜明镜一边不紧不慢地将这些符纸贴在蒋先乘的身上,一边还自言自语道:“年纪小,火力旺,多贴几张,省得闹腾。”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不一会儿,蒋先乘的身上就被贴满了各种符纸。
随着最后一张符纸的贴上,蒋先乘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除了一双眼睛还能转动外,其他的部位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丝毫不能动弹。他的眼中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却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姜明镜看着自己的杰作,似乎还觉得不太满意。他想了想,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一只单独的储物袋。这只储物袋看起来有些破旧,袋口微微敞开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瞬间从里面弥漫了出来。
这股恶臭仿佛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一般,让人闻了之后顿时感到一阵恶心和头晕目眩。姜明镜却像是完全没有闻到这股恶臭一样,他若无其事地将储物袋举到了蒋先乘的面前,然后猛地一松手。
只听“噗”的一声,储物袋里的那只臭袜子像炮弹一样飞了出来,直直地砸在了蒋先乘的脸上。那股恶臭立刻将蒋先乘整个包裹了起来,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隔空把袜子团成一团,在少年惊骇欲绝的目光里,慢条斯理地塞进对方嘴里。
“唔——!!!”
蒋先乘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干呕,头一歪,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姜明镜站起身,拍了拍手,像做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抬脚一踹,把少年踹到飞舟底部,绳子另一头系在船舷,打了个死结。
“走吧。”他冲操纵杆抬了抬下巴,飞舟轰鸣,缓缓升空。
下方,蒋先乘的身体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一般,毫无生气地被拖拽在地面上。他身上的金带玉佩与地面的碎石相互摩擦,发出清脆而又刺耳的“哗啦哗啦”声,仿佛是一串走调的风铃,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
随着飞舟的前行,烟尘滚滚而起,如同一团巨大的灰色云雾,将少年那原本华丽的锦衣染成了土黄色。而他嘴里塞着的那只臭袜子,更是让他的形象变得愈发狼狈不堪。即使是在昏迷之中,他的身体也会时不时地干呕两下,似乎那股难闻的气味仍在不断地刺激着他的嗅觉。
站在船尾的姜明镜,悠然地手搭凉棚,俯瞰着下方被拖出的长长痕迹。他的嘴角忽然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笑容。那笑容中既带着些许孩子气的恶意,又似乎蕴含着一种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豁达。
“年轻人啊,”姜明镜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一般,轻飘飘地飘落在风中,“下次在抢人之前,记得先学会闻一闻味道,我身上的血还没干呢。”
说罢,他的笑声随风飘散,而飞舟则如同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朝着墨渊关的方向疾驰而去。船尾处,被拖行的少年身后,尘土飞扬,宛如一条土黄色的巨龙,蜿蜒着延伸向远方,最终消失在那如血般猩红的晨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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