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大部分人的意料，这一场谈判过后，没过几日，北金使团的态度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议和条款的最终文本，以惊人的速度敲定下来，再无反复。
紫宸殿内，庄严肃穆，气氛凝重而庄严。
鎏金蟠龙柱撑起巍峨穹顶，御座之上，皇帝裴悫身着十二章纹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旒珠垂落，半掩龙颜，不怒自威。
文武百官分列丹墀之下，屏息凝神。
北金使团正使兀良哈·脱脱不花，身着北金贵族华服，神情复杂，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如释重负。
他双手恭敬地捧着一卷以金线封缄、印有北金狼头徽记的国书。
副使阿古里依旧“称病”未至。
使团成员中，那个身形魁梧的“随从”依旧低垂着头，隐在人群之后，但周身的气息却比以往更加沉凝冰冷。
鸿胪寺少卿谢慎行，一身绯色官袍，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神情温润平和，立于殿侧。
容与立于文臣队列中段，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司礼监太监高声唱喏：“宣——北金国书——！”
脱脱不花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展开国书，朗声宣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北金大台吉巴图，致书大昭皇帝陛下：”
“为固两国盟好，永息兵戈，兹议定条款如下：”
“一、两国永罢刀兵，各守疆界。飞鹰堡及周边百里之地，主权归属大昭，无可争议。其余争议之地，暂维现状，留待后议。”
“二、北金深感战乱之苦，愿抚恤大昭战乱损失，支付白银十万两，牛羊五千头。”
“三、开放拒马关、雁门关、云州三处为互市，两国商旅自由往来，平等互惠，不得征收重税。”
“四、”脱脱不花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带着明显的不甘，“北金放弃求娶大昭嫡亲公主之请。两国可互遣学子、工匠交流，共促繁荣。”
“五、北金严惩使团中滋事扰民、破坏邦交者，并承诺约束边境行为，严惩越境滋扰。”
“以上条款，北金谨遵不渝，愿两国永结同好！”
脱脱不花宣读完毕，合上国书，双手恭敬地呈上。
内侍躬身接过，转呈御前。
殿内一片寂静。百官脸上神色各异，有欣喜，有释然，有感慨，也有对北金如此“痛快”的惊疑。
容与端立殿中，听着那一条条对自己一方极为有利的条款，心中并无太多意外。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脱脱不花那强自镇定的脸，又掠过那个低垂着头的“随从”，最后落在谢廉那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锐利的侧脸上。
容与心中了然。只怕是谢廉寄过去的‘恐吓信’起作用了。
他们调查到巴图的身份之后，便由谢廉传了消息过去。
大昭已洞悉巴图潜入大昭的身份，若议和因穆图扎派系的破坏而破裂，大昭将公开此事。
届时，巴图将面临双重绝境：其一，擅离职守、潜入敌国，威信扫地；其二，被前线失利的穆图扎扣上“通敌”、“无能”的罪名，地位岌岌可危。
脱脱不花作为执行者，也难逃干系。
反之，若北金放弃和亲等无理要求，大昭承诺保守巴图身份的秘密，并在互市等务实条款上，给予北金主和派一些实质性的贸易便利作为回报。
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为了压制穆图扎，巴图别无选择。
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接受大昭的条件，结束这场让他颜面尽失的议和。
裴悫缓缓展开国书，目光扫过其上内容，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微微颔首：“善，北金大台吉深明大义，朕心甚慰，此约当可保两国边境安宁，黎民休养生息。”
他放下国书，目光扫过群臣：“大昭国书何在？”
礼部尚书立刻出列，双手捧上一卷同样以金线封缄、印有大昭龙纹徽记的国书，朗声道：“启禀陛下，大昭国书在此！”
“宣！”
礼部尚书展开国书，声音洪亮，带着大国的威严与自信：
“大昭皇帝陛下，致书北金大台吉巴图：”
“为固两国盟好，永息兵戈，兹议定条款如下：”
“一、两国永罢刀兵，各守疆界。飞鹰堡及周边百里之地，主权归属大昭，无可争议。其余争议之地，暂维现状，留待后议。”
……
“以上条款，大昭谨守不渝，愿两国永结同好！”
礼部尚书宣读完毕，合上国书。
司礼监太监高声唱喏：“两国国书——交换——！”
脱脱不花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北金国书，恭敬地递向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亦将手中的大昭国书，郑重地递向脱脱不花。
两卷承载着两国命运、凝结着无数人心血与博弈的国书，在紫宸殿肃穆庄严的气氛中，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在皇帝裴悫的见证下，完成了交换。
“礼成——！！”
“两国永结盟好——！！”
司礼监太监的声音响彻大殿。
鼓乐齐鸣，庄严肃穆的礼乐声在紫宸殿内回荡，宣告着这场历经波折的议和，终于尘埃落定。
殿后，柔嘉公主裴明月紧紧抓着身边容妍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当听到礼部尚书宣读“公主和亲，绝无可能”时，她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瞬间涌上狂喜的泪水。
她死死咬着嘴唇，才没有失声痛哭出来，直到国书交换完成，礼乐声响起，她才如同虚脱般，软软地靠在容妍身上，泪水无声滑落。
容妍脸上还带着受伤过后的苍白，此刻亦是眼眶微红，用力回握着柔嘉的手，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容与站在殿中，看着那两卷交换的国书，听着庄严的礼乐，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终于缓缓落下。
飞鹰堡保住了，和亲的耻辱避免了，北金的野心暂时被遏制了，这一切来之不易。
当然，她知道，这一份国书说着“永结同好”，却也不过就是暂时的，双方都不会甘心。
但……这就是政治，这就是博弈。
为了大昭的尊严和利益，她与谢廉联手，布下此局，终是赢了这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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