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青岩坊市归来,张小凡的心境悄然发生了变化。那道于指间初鸣的剑气,像是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漾开了一圈圈难以平息的涟漪。
希望,如同石缝里挣扎求存的草芽,虽微弱,却顽强地钻出了头。
他依旧沉默,依旧勤恳地完成着每日的杂役,将“平庸”与“认命”扮演得无可挑剔。但暗地里,他对体内那道金色剑气的“驯服”工作,投入了更大的热情和更缜密的心思。
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引导一丝最温顺的剑气。他开始尝试分心二用,一边用意念安抚着丹田内大部分躁动的金色灵气,使其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另一边,则抽调出更细微的一缕,进行更精妙的操控练习。
他不再局限于经脉之内。夜深人静时,他会偷偷溜到木屋后更远的荒僻处,找些坚硬的石块、枯萎的树干作为目标。
最初,依旧是失控居多。剑气要么在半途就溃散无形,要么就是力道角度拿捏不准,将石块炸得碎屑纷飞,动静大得让他心惊肉跳,之后好几日都不敢再尝试。
但他没有放弃。每一次失败,他都仔细回味那失控瞬间的感觉,调整着神识包裹的厚度、剑气输出的强弱、以及那“兜、引”巧劲施展的时机。
渐渐地,他指尖射出的那道无形剑气,变得凝实了些,也……更听话了些。
虽然依旧微弱,依旧无法及远,最多只能在三步之内,于坚硬的青石上留下一个浅坑,或者洞穿碗口粗的枯木。但准头提升了,引发的动静也小了许多。
这种肉眼可见的进步,让他沉迷。他像是一个得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又像是一个在悬崖边练习走钢丝的亡命徒,在恐惧与兴奋的交织中,一点点挖掘着自身这匪夷所思的潜能。
修为,也在这种对剑气精细操控的间接磨砺下,水到渠成地突破了炼气三层的那层薄障,稳稳踏入了炼气四层。
伪灵根依旧伪劣,修炼《引气诀》依旧事倍功半。但他吸纳那些被金色剑气“提纯”过的白色光团效率却高了少许,加上体内那庞大金色灵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的微弱滋养,竟让他这垃圾资质,也体验了一把修为稳步提升的感觉。
这日,他领了个新任务——清扫位于外院与后山交界处的“砺剑坪”。
砺剑坪是一片颇为开阔的青石广场,地面斑驳,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和坑洼,据说是宗门弟子平日练习剑法、切磋技艺的场所。平日里,这里人气颇旺,剑气纵横,呵斥与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但今日,或许是因为宗门大比临近,大部分弟子都在加紧闭关或进行特训,砺剑坪上空荡荡的,只有零星的几个弟子在远处默默练剑。
张小凡拿着比他个头还高的大扫帚,开始一下一下,认真地清扫着地上的尘土和落叶。
沙……沙……
扫帚划过青石的声音单调而重复。
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地面上那些纵横交错的剑痕所吸引。
这些剑痕新旧不一,深浅各异。有的粗浅凌乱,像是初学者留下的拙劣笔触;有的则深可见底,边缘光滑,透着一种干脆利落的劲道;更有一些,痕迹虽不深,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味,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规律。
若是以前,张小凡看到这些,只会觉得是些打斗留下的狼藉,避之唯恐不及。
但此刻,他体内那道淡金色的灵气,却随着他目光的流转,隐隐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不可察的悸动。
像是沉睡的猛兽,被同类的气息所惊醒。
张小凡心中一动,放慢了清扫的动作,看似在休息,实则将更多注意力集中到了那些剑痕之上。
他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神识,如同触角般,小心翼翼地探向一道看起来颇为深邃、边缘光滑的剑痕。
就在神识接触剑痕的刹那——
嗡!
一股略显驳杂、却带着明显金属锋锐气息的残留意念,顺着神识反馈回来!那感觉,像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虽然失去了往日锋芒,却依旧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
张小凡闷哼一声,脑袋像是被人用铁锤轻轻敲了一下,一阵眩晕。体内那淡金色灵气微微一荡,便将那不适感驱散。
他连忙收回神识,心有余悸。
这剑痕之中,竟然残留着原主挥剑时的一丝意念和剑气!虽然历经风雨洗礼,已十分微弱,但对于他这炼气四层、神识也算不得多强的修士来说,贸然接触,依旧可能受伤。
他不敢再轻易尝试,只是默默记下了那道剑痕带给他的感觉——凌厉,直接,带着一股蛮横的冲击力。
他换了一道痕迹较浅、却走势奇特的剑痕,再次探出神识。
这一次,反馈回来的意念要微弱得多,带着一种灵巧、变幻的感觉,如同溪流中的游鱼,难以捉摸。
他又换了几道。
有的炽热如火,有的沉稳如山,有的迅疾如风……
每一道残留的剑意都各不相同,强弱有别。强的让他神识刺痛,难以久持;弱的则只是让他感到些许异样。
张小凡像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的宝藏,一边机械地挥动扫帚,一边偷偷地用神识“品尝”着地面上这些免费的“剑意残羹”。
虽然这些残留剑意大多低劣、驳杂,对他体内那道精纯霸道的金色剑气而言,如同米粒之辉与皓月争光。但这种直接的、多角度的感受,却让他对“剑”这种东西,有了更具体、更丰富的认知。
原来,剑可以这样直接劈砍,也可以那样曲折迂回;可以爆裂如火,也可以阴柔如水……
他体内的淡金色灵气,在这种不同剑意的细微刺激下,似乎也变得更加“活跃”,流转之间,少了几分最初的滞涩,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性”。
就在他沉浸于这种偷师学艺般的乐趣中时,他的脚步,无意识地停在了一片相对干净、只有寥寥数道剑痕的青石区域。
其中一道剑痕,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剑痕极细,极深,如同用最锋利的刻刀在青石上划下的一笔。痕迹并不长,却带着一种一往无前、斩断一切的决绝意味。更奇特的是,这道剑痕周围的青石,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要更深沉一些,隐隐透着一股寒意。
张小凡鬼使神差地,将神识探了过去。
与其他剑痕接触时那种或强或弱的反馈不同,这一次,他的神识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感受到任何驳杂的意念,也没有任何属性的气息。
只有一片空。
一片极致的、冰冷的、虚无的空寂。
就在他疑惑之际,那片空寂的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一道细微、却纯粹到极致的锋锐之意,如同沉睡的毒蛇猛然睁开了眼睛,顺着他的神识,逆袭而来!
快!无法形容的快!
冰冷!冻彻灵魂的冰冷!
张小凡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那股锋锐之意已然撞入他的识海!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只觉得整个脑袋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冰剑狠狠劈中,眼前猛地一黑,神识如同被瞬间冻结、撕裂!体内那一直还算安稳的淡金色灵气,像是受到了某种同源却更高层次存在的挑衅,轰然暴动,不受控制地在他经脉中疯狂窜动!
噗!
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面。身体摇晃了几下,勉强用扫帚撑住,才没有倒下。
远处几个练剑的弟子被这边的动静惊动,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张小凡心中骇然,强忍着识海如同针扎般的剧痛和体内翻江倒海般的剑气,死死低下头,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迹,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他死死咬着牙,用尽全部意志,引导着那丝最驯服的剑气,如同救火队一般,在主要经脉中左支右绌地疏导、安抚着那些暴走的灵气。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体内的动荡才勉强平息下去,但识海的刺痛感依旧清晰。
他不敢再多停留一刻,也顾不上任务是否完成,拖着仿佛虚脱了的身体,踉踉跄跄地朝着杂役区的方向走去,背影仓惶。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砺剑坪边缘,一株古松的阴影下,空气微微波动,现出一个穿着朴素灰袍、面容普通的老者。
老者望着张小凡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
“怪事……那道‘寂灭’剑痕,残留的剑意虽十不存一,却也非寻常弟子能够触动……这杂役,有点意思。”
他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风吹过干枯的树叶。
“五行伪灵根,炼气四层?神识……似乎比同阶凝练些许?是巧合,还是……”
老者摇了摇头,身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砺剑坪上,风依旧吹过,卷起几片落叶,覆盖了那片染血的青石,以及那道深不见底的细长剑痕。
只有张小凡自己知道,刚才那瞬间的交锋,在他心中留下了何等深刻的烙印,以及……一丝被强行烙印下的、属于“寂灭”的冰冷剑意碎片,正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他的识海深处。
危机,似乎并未随着他离开砺剑坪而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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