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尴尬一笑：“沈嫂子，您别误会，这都是集体荣誉嘛，您也是为咱县争光。”
沈若棠轻轻擦着手，语气不咸不淡：“我活半辈子，争的光都靠自己干的。我教没问题，可我的名字，你们别动。豆腐好吃，靠的是豆子，不靠招牌。”
人群一片哄笑。
那眼镜男脸上挂不住了，皮笑肉不笑：“您这人真有性子啊，不过我们可是代表县里来的，这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沈若棠抬头看他，眼神平静得像水：“机会？我不吃那口。你要想学，掏钱买豆子我教；想白拿，就请回吧。
人情我认，便宜我不让。”
话落，全场寂静。
周围的人屏住呼吸，半晌才有人小声说：“这才叫有骨气。”
眼镜男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讪讪笑笑：“沈嫂子，您这话我记下了。”
“记不记都成。”沈若棠又低头切豆腐，刀声干脆。
“我做的是吃的，不是人情。”
那辆吉普走后，街坊一窝蜂围上来。
“沈嫂子，你真有本事！县里的人都敢怼。”
“别人求名，她倒好，直接把场子拿稳。”
沈若棠笑：“怼他们干啥？我就说实话。”
她抬手擦汗，声音不高，却透着底气：“人要真靠本事吃饭，就不怕谁蹭名。”
那天下午，她的摊子生意比平时更好。
有人特意从隔壁镇赶来排队，还带着录音机要录她磨豆的声音。
“沈嫂子，我们都说，你这手艺比谁都稳。”
沈若棠笑着接钱：“手稳是练出来的，心稳是被逼出来的。”
她说完，低头一刀切下去，白豆腐切口齐整，水光一闪，像镜子。
火光照在她身上，她整个人沉静、亮、稳。
到傍晚，赵茹安收摊问：“妈，您真不后悔？那可是县里的名声啊。”
沈若棠擦着手，笑：“名声能当饭吃？
有的人拿名养脸，我拿豆养命。”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口磨盘，轻声补了一句：
“脚下的磨比天稳，天塌下来，磨还转。”
了县里请教那天之后，镇上的人全服了沈若棠。
有人说她有骨气，有人说她有本事，更多的是羡慕。
可消息一传回村子，那些老亲戚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尤其是二姑。
这人当年最喜欢在沈若棠跟前说风凉话，什么“女人能耐再大也得靠儿子”“老了还不是要回去求孩子”……
如今倒好，沈若棠越过越滋润，她这张嘴就更忍不住酸。
“她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县里点名都不去？
有这脸面？她以为她是谁？”
越想越气，第二天一早，二姑提着篮子，硬生生闯进沈家的院子。
沈若棠正晒豆腐，阳光照得白生生一片。
她袖口挽起，神情淡定。
赵茹安在旁边翻豆布，抬头见人来，立刻收起笑。
“二姑来了，有事？”
二姑一甩头，眼神上下打量，酸得能滴水。
“哟，这院子可真干净，豆腐也香。
沈若棠，你这运气真不错啊，连县里都来请。”
沈若棠笑了笑，语气淡得不带波澜：“运气？我这豆子是自己磨的，哪来的运气。”
二姑冷哼一声，话锋一转：“我听说你还敢把县里的人给怼回去？
那可是天上掉的机会！你怎么就不懂事？
人家给你露脸，你还摆架子？”
沈若棠手上动作没停，刀切豆腐的声音干净利落。
她淡声说：“我摆的不是架子，是骨头。
我靠豆子吃饭，不靠人情活命。”
二姑脸一僵，立刻不甘示弱：“你这人啊，就是嘴硬。有能耐了就看不起人？
我还记得你以前来借盐、借柴火的样子，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亲了。”
沈若棠终于抬头，目光平静却冷得让人心虚。
“二姑，你说的没错，我以前穷过。”
她的声音不高，每一个字却像一记巴掌拍在地上。
“可穷不是丢脸的，丢脸的是穷得只会看别人笑话。
人要是靠嘴活，就算天给金子，也能被嚼成灰。
穷不是命，是心烂。”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见风声。
二姑张了张嘴，脸涨成猪肝色，半天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旁边的赵茹安憋笑憋得肩膀都抖。
沈若棠转身，把切好的豆腐装进竹筐。
“二姑，你要买豆腐我给你留，要吵我没空。
我现在的命，不是靠嘴来的，靠的是手。”
她说完，提起筐进屋。
二姑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
半天挤出一句：“哼，不就是几个豆腐钱，有啥好神气的！”
这话刚落，一阵风卷过，把晾架上的豆香吹了出去。
邻居们的笑声一阵阵传来——
“沈嫂子这话太有理了！”
“穷不是命，是心烂——好一句话！”
二姑的脸彻底垮下，篮子提在手里，像提了一筐羞。
屋里，赵茹安端茶递上，忍不住笑：“妈，您刚那几句话，太解气了。”
沈若棠喝了口茶，淡淡道：“她嘴不长在我身上，我何必气她。有的人不穷在钱上，穷在心里。那种穷，八辈子翻不了身。”
她放下茶碗，看着外头的阳光，语气平静：“日子有苦有甜，嘴再多也管不着我的火候。”
窗外风一吹，豆香浓得化不开。
“我这豆腐啊，香在干净。”
二姑灰头土脸地从沈家出来，一路上被风吹得眼都睁不开。
她越想越憋气，心里翻腾着不甘。
“凭什么？她以前穷得连口油都舍不得放，现在有俩钱就能踩人头上？
装什么大人物！不就是卖豆腐的？”
她一肚子酸话没处撒，回到村口就拉着人开腔。
“你们还夸她呢？那沈若棠啊，心狠得很，连自己儿子都不认！
县里的人请她去露脸，她还装清高，真以为谁离了她活不了？”
这话刚说完，围着听的人面上没什么反应，只有一个老头慢悠悠地叼着烟杆：“二姑，你是不是心里不服啊？”
二姑被问得一愣：“我……我咋不服？”
老头咧嘴笑：“那你咋比谁都上赶着说她？我看她那豆腐摊前头，天天都有人排队买，手脚快得很。
你要真觉得她不行，你也磨豆子试试？”
人群里立刻有人接话，笑声一片。
“可不是，二姑这嘴磨得快，磨盘倒没见她推过。”
“人家沈嫂子靠的是两只手，她靠两张嘴，哪能比？”
“她儿子混成那样，还敢出来嚷嚷？换我早把门闩上不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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