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场的夕阳带着一种残酷的诗意，将嶙峋的怪石染成血色。希望如同石缝中艰难生长的杂草，刚刚冒头，便面临着更严酷的环境——他们需要借助霞姐的力量，而这无异于将咽喉送到饿虎的嘴边。
陈默拿出那个仅存的老旧诺基亚，手指在冰冷的按键上悬停良久。联系霞姐，意味着暴露他们尚且存活并且获得了新线索的事实。这个女人会作何反应？是继续“合作”，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卖给孙明或者那伙“断眉”？
但正如他对阿鬼所说，他们没有选择。靠他们两人，在鹤州这片已成铁桶的泥潭里，寸步难行。
他最终编辑了一条极其简短、经过加密的信息，发往了霞姐的一个秘密联络频道。信息内容只有几个字：“有新料，关于东晟。老地方，敢来否？”
“老地方”指的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会面的那家旧书店。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姿态——他们并非走投无路才来乞求，而是手握筹码，寻求对等的交易。
信息发出后，便是漫长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在油锅里煎熬。阿鬼靠坐在石壁上，闭目养神，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陈默则如同石雕般，一动不动，只有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视着采石场的入口，防备着任何可能的追踪。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荒野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
就在陈默几乎以为霞姐不会回应，或者已经将他们出卖时，诺基亚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
回信同样简短：“明晚十点。一个人。”
她答应了。而且要求陈默独自前往。
“默哥，不能去！”阿鬼猛地睁开眼，急道，“这明显是鸿门宴！她肯定设好了套等你钻！”
陈默看着那条信息，眼神冰冷。“我知道是鸿门宴。但我们没得选。”他顿了顿，“我一个人去，目标小。你留在这里，如果我天亮前没回来，或者没有消息，你就带着Sd卡，按照我们之前商量的备用计划，想办法离开鹤州，去找那个记者。”
这是最坏的打算。阿鬼张了张嘴，还想再劝，但看到陈默眼中不容置疑的决绝，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在焦虑和准备中度过。陈默仔细规划着前往旧书店的路线，思考着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及应对之策。他将Sd卡里的照片备份到了手机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分区，然后将原件依旧贴身藏好。他需要让霞姐看到“料”，但不能将全部底牌交出。
夜幕再次降临。陈默换上从废弃观测站带出来的、那件勉强干透的旧工装，再次伪装成底层工人的模样，告别阿鬼，孤身一人潜入夜色，向着危机四伏的市区潜行而去。
他绕了远比平时更多的路，不断变换交通工具，反复确认没有尾巴。晚上九点五十分，他抵达了旧书店所在的那条艺术街。街道依旧安静，路灯昏黄。
“拾光”旧书店的招牌在夜色中静默。陈默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隐藏在街对面的阴影里，仔细观察。书店里亮着灯，但看不到人影。周围似乎也没有异常的动静。
时间指向十点整。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杂念，迈步穿过街道，推开了旧书店那扇熟悉的木门。
门内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柜台后的老者依旧在擦拭着他的瓷杯，头也不抬。
陈默径直走向深处那扇“私人收藏”的木门。这一次，门上没有挂“非请勿入”的牌子。
他推门而入。
房间内的陈设依旧，冷色调的灯光，巨大的电子屏幕，简约的沙发。但这一次，只有霞姐一个人坐在主位上。她穿着一身暗紫色的旗袍，勾勒出窈窕的曲线，手中端着一杯红酒，眼神平静地看着走进来的陈默，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你胆子不小，陈默。”霞姐红唇微启，声音带着一丝慵懒，却又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外面天罗地网，你还敢回来，还敢约我。”
陈默走到她对面的沙发坐下，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霞姐的胆子也不小，明知道我是烫手山芋，还敢单独见我。”
霞姐轻轻晃动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因为我好奇。好奇你手里到底有什么‘新料’，能让你觉得有资格再次坐在我面前。”
陈默没有废话，直接拿出那个老旧的诺基亚手机，调出那张赵东升与孙明在酒店握手的照片，将屏幕转向霞姐。
当霞姐的目光落在照片上时，她脸上那慵懒的笑容瞬间凝固了！虽然只是一刹那的失态，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但陈默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底深处闪过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有点意思。”霞姐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时间戳是王强死前三天。赵东升和孙明……呵呵，果然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这只是一部分。”陈默收回手机，语气平淡，“我想用这个，换两条信息。”
“哦？”霞姐挑眉，“说说看。”
“第一，帮我查一个车牌号，‘江A·x7’开头的，具体尾数不清，但应该和赵东升名下一个空壳公司过户的车辆有关。我要知道这辆车经常出入的地点，特别是与‘wSd’编号相关的仓库或者物流点。”
“wSd？”霞姐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仓储单据编号？你查到的东西还挺专业。”
陈默不置可否：“第二，告诉我那伙‘断眉’的来历和目的。我知道你在查他们。”
霞姐沉默了片刻，房间内只剩下电子屏幕数据流动的微弱滋滋声。她重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乎在权衡利弊。
“陈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在玩火？”霞姐看着他，眼神深邃，“孙明和炳爷已经够麻烦了，现在又扯上这伙来路不明的过江龙。你手里的东西，是能炸死他们的炸弹，但也可能先把你炸得粉身碎骨。”
“我知道。”陈默语气不变，“但我没得选。”
霞姐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欣赏，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好，我喜欢和明白人做生意。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她站起身，走到电子屏幕前，快速操作了几下，调出一些模糊的监控截图和车辆信息。
“车牌‘江A·x738K’，隶属于‘东晟物流’名下，但实际上由赵东升控制。这辆车在过去半年内，频繁出入位于鹤州港区三号码头附近的‘永昌’保税仓库，那个仓库的特定区域，内部编号就是‘wSd区’。”霞姐语速很快，信息精准得令人心惊。
陈默的心脏狂跳起来！对上了！全都对上了！
“至于那伙‘断眉’……”霞姐转过身，脸色变得有些凝重，“我查到的不多。他们非常谨慎，几乎不留痕迹。只知道他们可能来自境外，受雇于某个国际性的……商业调查机构，或者更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冲着王强留下的某样东西来的，那样东西，据说关系到一笔数额巨大、来源不明的海外资金，以及……几条重要的人命。”
境外势力？国际商业调查？海外资金？
霞姐提供的信息，像一块块拼图，将王强之死和那个U盘背后的阴谋，指向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维度！
“他们找的东西，很可能和我们找的是同一个。”霞姐看着陈默，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者说，是同一类。”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谢谢。”他站起身，“交易完成。我会自己处理后面的事。”
“等等。”霞姐叫住了他，走到他面前，将一张小小的、黑色的金属卡片塞进他手里，“拿着这个。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最后能活着从那个仓库里拿出东西，用这个联系我。或许，我们还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那金属卡片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微小的芯片触点。
这是一个新的饵，还是一个保命的护身符？
陈默没有拒绝，将卡片收起。“如果我死了，阿鬼会带着Sd卡的备份去找记者。”
这是他最后的警告，也是他保留的最终反制手段。
霞姐笑了笑，不置可否：“祝你好运，陈默。希望下次见面，你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陈默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交易与危险气息的房间。
旧书店外，夜凉如水。他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和那张冰冷的金属卡片，感觉肩上的担子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加沉重。
仓库的位置找到了，但等待他的，将是龙潭虎穴，以及更多隐藏在深海之下的秘密。与虎谋皮，险象环生，但他已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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