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滤塔顶层的空气更加稀薄、冰冷，带着高处特有的、仿佛能冻结思维的凛冽。巨大的圆形平台中央，是早已停止运转的过滤机械残骸，如同史前巨兽的骨架，沉默地指向被厚重污染物笼罩的、昏黄不明的天空。
陈默靠在冰冷的钢铁支架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刺痛和喉咙口的血腥味。双臂嵌入管道壁时留下的创伤火辣辣地疼，而更深处，是“火种”能量过度透支后带来的、仿佛灵魂被抽空般的虚无与冰冷。那幽蓝的纹路在他皮肤下微弱地脉动，不再炽烈，却像某种寄生的根系，更深刻地与他缠绕在一起。
他成功了。凭借着母亲指引的方向，凭借着体内那危险而强大的力量，他到达了塔顶。
但他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下方追捕的动静并未停歇，反而变得更加有序。灰衣人——那些“继承者”——显然已经完全掌控了局面，正在系统地封锁所有通道，如同收拢包围网的猎人。博士那冷静到可怕的声音偶尔会通过某种扩音设备传来，回荡在空旷的塔顶，内容无非是劝降，以及关于“火种”融合必要性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科学阐述”。
陈默对此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焦急地扫视着整个塔顶平台。
母亲说的短程传送阵列……在哪里？
平台很大，堆满了废弃的金属构件和断裂的线缆。他强忍着眩晕和剧痛，踉跄着在杂物间穿行，寻找任何可能隐藏着阵列的痕迹。他回忆着母亲传递信息时那模糊的结构图，试图与眼前的景象对应。
几分钟后，他在平台边缘，一个被巨大通风口残骸半遮挡的角落里，找到了目标。
那里有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地面上镌刻着早已失去光泽的、复杂的金属导能纹路，构成了一个直径约三米的圆形阵列。阵列的基座由某种暗沉的、非金非石的材质构成，边缘镶嵌着几块已经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能量晶石。阵列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的操控界面，屏幕漆黑，毫无反应。
它看起来……废弃了太久。能量早已枯竭，结构也显得颇为古老，与灰衣人那些充满科技感的设备截然不同。这确实是母亲的手笔，属于更早的时代，一个她还能偷偷留下后路的时代。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他快步走到阵列中央，蹲下身，手指拂过那冰冷的操控界面。没有任何反应。他尝试注入一丝微弱的精神力——这是某些古老设备常见的启动方式——依旧石沉大海。
能量……它需要能量！
母亲说过，这是她“偷偷设置”的，必然无法连接主能源。那么，启动的能量从哪里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黯淡的、布满裂纹的能量晶石上。它们已经废了。而他自己……
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火种”。
他体内这不受控制的、危险而强大的能量，不正是最纯粹、最强大的能源吗？
母亲警告过他，“火种”是活的，在学习他，不要完全信任它的力量。可是……现在除了动用这唯一的力量，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要么，在这里坐以待毙，被灰衣人抓住，成为他们完美的“实验体”，体内的“火种”被彻底剥离或控制。
要么，赌上一切，利用“火种”启动传送阵，前往母亲所说的“观测站旧址”，寻找那可能存在的“真相”。
没有第三条路。
下方的脚步声和搜索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够听到守卫清理障碍物时发出的金属碰撞声。
博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志在必得的平静：“陈默，放弃无谓的抵抗。‘火种’与你的融合进程已经进入不可逆阶段，强行剥离或过度使用，只会导致你的意识彻底崩解。接受引导，完成融合，这才是进化之路。”
进化？还是成为被豢养的怪物？
陈默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皮肤下隐现幽蓝纹路的右手。
他想起了阿鬼消失在伪影能量中时，那平静的眼神。是否阿鬼也早已预见到了什么？是否他体内的“火种”，与吞噬阿鬼的能量同源？
他想起了母亲在维生舱中，那最后释然又悲伤的凝望。
他想起了父亲日记里，那疯狂而矛盾的遗言。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痛苦，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他缓缓抬起右手，悬在传送阵列那黯淡的操控界面上方。
他闭上眼睛，不再去压制，不再去对抗，而是主动地、彻底地，向体内那盘踞的、“活”着的“火种”，敞开了自己的意志通道！
来吧！
不是吞噬，不是控制。
是……交易！是……利用！
他将自己强烈的、不惜一切也要抵达“观测站旧址”的意念，如同最炽热的燃料，投入了那冰冷的能量核心！
“轰——！”
仿佛冰河解冻，又仿佛火山喷发！一直被压抑、被引导的“火种”能量，在得到这明确的“许可”和“方向”后，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轰然爆发！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幽蓝的光芒瞬间从他全身毛孔中透射出来，将他映照得如同一个湛蓝的光人！皮肤下的纹路如同活过来的闪电，疯狂游走！剧烈的、冰冷的灼烧感席卷全身，不仅仅是肉体，更作用于灵魂层面！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这狂暴的能量洪流冲刷、洗涤，甚至……改写！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火种’能量爆发！位于塔顶传送阵列位置！”下方传来守卫急促的警报。
“他想启动阵列！阻止他！”博士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惊怒。
但已经晚了。
陈默悬在操控界面上方的右手，被汹涌的幽蓝能量包裹着，猛地按了下去！
“滋滋滋滋——！！！”
传送阵列那黯淡的导能纹路，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暴雨，瞬间被狂暴的幽蓝能量注满、点亮！光芒刺目，甚至压过了陈默自身散发出的辉光！镶嵌在边缘的那些布满裂纹的能量晶石，在这超出负荷的能量冲击下，接连发出“噼啪”的爆裂声，化为齑粉！
整个阵列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中央的操控界面屏幕闪烁了几下，勉强亮起，显示出一行行疯狂跳动的、无法识别的错误代码和能量过载警告！
这个古老的阵列，显然无法完全承受“火种”如此狂暴的注入！
“能量过载！阵列结构不稳定！快停下！”博士的惊呼声传来。
陈默已经无法停下。
他感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意识，正通过那只按在界面上的手，被疯狂地抽离，注入这个行将崩溃的阵列！体内的“火种”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转化为启动阵列的狂暴能量，形成了一个毁灭性的循环！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能量过载的尖锐啸音和阵列基座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他看到了灰衣守卫冲上平台的身影，看到了他们惊骇的表情，看到了博士那混合着愤怒与极度不甘的眼神。
然后，所有的景象，所有的声音，都被一片极致的光芒吞噬。
传送，启动了。
以一种远超设计负荷的、近乎自毁的方式。
在意识被彻底撕碎的前一刻，陈默只有一个念头：
母亲……这代价……够了吗？
光芒吞没了一切。
塔顶之上，只留下一个焦黑的、部分熔融的圆形痕迹，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能量湮灭后的臭氧与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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