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渊底部，死寂笼罩。
应急照明棒惨白的光线在弥漫的冰尘中艰难穿透，勾勒出断壁残垣的轮廓，也照亮了四人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惊悸与疲惫。空气冰冷刺骨，带着龙族遗迹特有的、混合着岩石、金属和某种古老腐朽气息的味道。
路明非单膝跪地，喘息声粗重而压抑。龙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暗金色的鳞片失去了片刻前的狂躁光泽，显得晦暗而沉重，如同锈蚀的金属甲胄。肩胛处被村雨贯穿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边缘的肌肉组织在不自然地蠕动、收拢，但愈合的速度明显比之前慢了许多，仿佛那龙化的肢体本身在抗拒着修复。
楚子航站在几步之外，村雨已然归鞘，但他握刀的手依旧紧绷，虎口处简单包扎的布条渗出血迹。他的目光锐利如初，紧紧锁定在路明非身上，尤其是那条异化的右臂，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放松的神色。刚才那一刀，是阻止，也是试探。他清楚，村雨的锋刃能暂时钉住暴走的兽性，却无法根除那深植于路明非体内的混乱根源。
凯撒拍了拍昂贵风衣上沾染的冰屑和尘土，动作依旧保持着贵族的优雅，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他环视着这片陌生的废墟，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狄克推多被他反手握在身后，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新的威胁。路明非刚才那副生啖龙骨的疯狂模样，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对这个“盟友”的危险评级提到了最高。
林弦是最快恢复专业状态的。她迅速检查了随身装备的完好度，几个小巧的探测器已经被她悄无声息地放出，如同电子昆虫般悄无声息地爬向四周的黑暗，开始扫描环境和能量残留。她的目光冷静地掠过路明非的龙化右臂，在便携终端上快速记录着数据，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研究兴趣。
“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但能量波动依旧混乱，龙化组织活性维持在阈值之上。”她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平稳得像是在念实验报告，“建议立即进行深度评估，确定龙化是否具有扩散性或不可逆性。”
路明非没有理会她的话。他缓缓抬起头，脸色苍白，冷汗浸湿了额前的黑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那双黄金竖瞳中的血色已经褪去，恢复了冰冷的金色，但仔细看去，那金色深处似乎比以往更加幽暗，仿佛蕴藏着尚未平息的波澜。他尝试动了动龙化的右手指尖，回应他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麻木感，以及内部隐隐传来的、源自不同龙族本源的排斥与躁动。
“感觉怎么样？”楚子航开口问道，声音低沉。
路明非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配合他此刻的状态，显得有些诡异：“像是有好几只耗子在我胳膊里打架，还都想当老大。”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透支后的虚弱，但语调里那点惯有的、微妙的嘲讽感似乎回来了一些。
凯撒走近两步，保持着安全距离，目光落在路明非的右臂上：“能控制住吗？我们现在可经不起再来一次‘惊喜’了。”他的语气直接，带着不加掩饰的担忧和质疑。
路明非抬起完好的左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暂时死不了。多谢师兄那一刀。”他看向楚子航，眼神复杂，“不然，可能真要被那几条死龙残留的念头给淹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众人都能想象到刚才意识争夺的凶险。强行吞噬融合了多位初代种龙王的本源，其中蕴含的混乱意志和暴戾记忆，足以让任何存在的精神崩溃。路明非能重新夺回主导权，除了楚子航那精准而决绝的一刀带来的刺激和锚定作用，其本身伪神意识的坚韧程度也可见一斑。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楚子航转移了话题，视线投向路明非之前所指的方向——那片隐藏在废墟阴影中的幽暗入口，“你确定感应来自那里？”
路明非点了点头，撑着左膝，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龙化的右臂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和异物感，让他皱了皱眉。“很微弱，但……很清晰。和之前吸收的碎片同源，但感觉更……古老，更沉重。”
他迈开脚步，向着那个方向走去。动作有些迟缓，右腿似乎也因之前的冲击而有些不便，但步伐却很坚定。
凯撒和楚子航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跟了上去，保持着警戒队形。林弦收起终端，无声地跟在最后，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流在她眼镜片上快速滚动。
越是靠近那片阴影，周围的空气似乎就越是凝滞。温度并没有明显降低，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笼罩了下来，让人呼吸不由得变得轻缓。脚下的地面从碎冰和乱石逐渐变成了打磨平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雕刻着模糊不清的纹路，风格并非纯粹的龙文，更像是某种更早的、失落的文明遗存。
入口处是一个坍塌了近半的拱门，由某种暗沉的黑石砌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冰层和岁月的尘埃。拱门后方，是一条向下的、幽深莫测的通道，黑暗浓稠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
路明非在拱门前停下脚步，黄金瞳凝视着通道深处的黑暗，那里的呼唤感变得更加明确了些，像是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的本能。
“我走前面。”楚子航简短地说了一句，率先踏入了通道。村雨虽然归鞘，但他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息，本身就是最好的开路武器。
凯撒紧随其后，狄克推多横在身前，镰鼬的领域无声展开，捕捉着通道内任何细微的声响和气流变化。
路明非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龙化的右臂在踏入通道的瞬间，似乎轻微地震颤了一下，内部的躁动感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仿佛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环境。
林弦在入口处稍作停留，取出一个更强的照明设备安装在肩头，又放置了一个小型信标，然后才快步跟上。
通道内部比想象中要宽阔，足以容纳三人并行。四壁同样是那种黑色石材，打磨得异常光滑，倒映着他们手中和肩头照明设备的光芒，形成一片片晃动的光晕。空气在这里几乎不流通，带着一股陈腐的、如同尘封了千万年的气息。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龙族遗迹中常见的骸骨或战斗痕迹，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空旷和向下延伸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阶梯。
沉默在队伍中蔓延，只有脚步声、衣料摩擦声和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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