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彻底停了,铅灰色的云层散开些许缝隙,漏下几缕惨淡的夕光,将洼地的泥沼和焦土映照得一片狼藉,更添几分凄凉。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焦糊和泥土混合的复杂气味。
猲瘫坐在泥水里,如同被抽走了骨头,将所知的一切倒豆子般说了出来。刑奴坑位于陵区东侧边缘,是一处废弃多年的旧矿坑改造而成,深约三丈,阴湿无比,专门用来关押等待处决或用作特殊祭品的奴隶囚犯。平日只有两名守卫看守入口,但因石匠癸的特殊性,工正加派了人手,现在至少有四名守卫,由工正的一名心腹,一个叫“犰”的凶悍之徒带领。
“犰……那家伙力气很大,杀过不少人……”猲提到这个名字时,声音都在发颤,“而且,坑口只有一条陡峭的土阶下去,易守难攻……大人,我们……”
林辞默默听着,大脑飞速运转。四名守卫,其中一名头目,地形不利。硬闯是下下策,他现在的状态和源质储备(约4单位),不足以支撑一场正面冲突并确保速战速决。一旦惊动更多人,后果不堪设想。
“祭典什么时候举行?”林辞打断猲的絮叨。
“听……听说是明天日落时分……”猲连忙道。
时间紧迫!
林辞目光扫过猲狼狈不堪的模样,又看了看天色。夕光正在迅速消退,夜幕即将降临。
“听着,”林辞蹲下身,平视着猲惊恐的双眼,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你现在回去,表现得和平时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想办法打听清楚,明天看守刑奴坑的具体是哪四个人,换岗时间有没有变化,以及……那个犰,有什么习惯或者弱点。”
“啊?回去?”猲脸色一白。
“你不回去,立刻就会引起怀疑。”林辞冷声道,“放心,他们暂时不会动你,祭品还没凑齐呢。”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却让猲更加恐惧。
“至于我,”林辞站起身,望向刑奴坑的方向,“我会在子时之前,找到进入刑奴坑的方法。你需要做的,就是在子时前后,想办法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吸引守卫的注意力,不需要太久,几十息即可。”
“制……制造混乱?”猲咽了口唾沫,“怎么制造?”
“那是你的事。”林辞语气不容置疑,“比如,不小心弄出点不大不小的火灾,或者假装发现了什么‘异常’动静……你之前不是做得很好吗?”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猲一眼。
猲想起自己之前隐瞒林辞存在的事情,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问,只能硬着头皮答应:“是……是,小人明白了……”
“现在,滚回去吧。记住,子时。”林辞挥了挥手。
猲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站起身,也顾不得浑身泥泞,踉踉跄跄地朝着工地区域跑去,背影仓惶。
看着猲消失在暮色中,林辞转身回到地穴。砾依旧蜷缩在原地,见他回来,明显松了口气。
“大人……”
“待着别动。”林辞简短命令,自己则再次闭上眼,一边继续恢复状态,一边在脑海中勾勒刑奴坑的地形和猲提供的信息。
硬闯不行,只能智取。关键在于那几十息的混乱。猲那边是个不确定因素,不能完全指望。他必须做好独自行动的准备。
潜入……他需要更详细的地形,需要知道除了那条陡峭的土阶,是否还有其他进入刑奴坑的可能,哪怕是通风口、排水道之类的缝隙。
夜幕彻底降临,陵区并未沉寂,反而点燃了更多的火把,巡逻的守卫身影在火光中拉得忽长忽短。核心区域的夯土号子依旧没有停歇,仿佛永恒的背景音。
当时辰接近亥时(晚上九点到十一点),林辞睁开了眼睛。状态已恢复至八成,源质也维持在4单位左右。他看了一眼紧张望着他的砾。
“我出去一趟,你守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准出来,明白吗?”
砾用力点头。
林辞悄无声息地滑出地穴,如同融入了浓重的夜色。他没有直接前往东侧的刑奴坑,而是先绕行到陵区地势较高的一处隐蔽坡地,这里可以远远眺望到刑奴坑的大致轮廓。
那确实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大地伤疤般的深坑,坑口隐约有火光闪动,是守卫点燃的篝火。坑壁陡峭,在夜色中如同悬崖。只有一条狭窄的、之字形的土阶蜿蜒而下,通向坑底那片未知的黑暗。坑口附近,能模糊看到四个晃动的身影。
观察了片刻,林辞开始沿着刑奴坑的边缘小心移动,同时全力催动玉玺的“感知历史回响”能力,将范围控制在坑壁周围。
淡金色的网格在夜色中延伸,捕捉着这片土地残留的记忆碎片。
他“看”到多年前,奴隶们在此处艰难开采石料的虚影,听到监工凶狠的呵斥和石锤敲击的闷响。
他“感知”到坑壁某些区域,因为长期开采和风雨侵蚀,内部结构并不稳固,存在着一些天然的裂缝和空洞,甚至有一两处看似坚实、实则内部已被掏空、仅剩一层硬壳的薄弱点。
他还捕捉到,在深坑的某一侧底部,似乎有一条早已废弃、被碎石和泥土堵塞了大半的旧排水道痕迹,那是矿坑时期用来排水的,如今早已被人遗忘。
这些信息如同拼图,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一条可能的潜入路径浮现出来——不从正面土阶强攻,而是利用坑壁的薄弱点,或者……那条废弃的排水道!
他更倾向于后者。破坏坑壁动静太大,而排水道如果能够疏通,则更为隐蔽。
他记下了排水道大致方位和坑壁几个薄弱点的位置,正准备悄然后撤,前往排水道入口方向探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回响”如同冰锥般,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感知!
这“回响”并非来自久远的过去,而是……就在不久之前!甚至可能就在几个时辰内!
它充满了恐惧、疯狂,以及一种……被某种不可名状之物侵蚀、污染的扭曲感!
回响的源头,并非来自刑奴坑底部,而是来自坑口附近,一块不起眼的、半埋入土的青黑色石块!
林辞心中一震,立刻将全部感知集中过去。
透过层层叠叠的、模糊的历史碎片,他勉强“听”清了那疯狂回响中反复念叨的、破碎不堪的词语:
“……影子……墙里的影子在动……血……甲骨文在流血……王……王看不见……它们……它们在啃食……”
是石匠癸的声音!这是他被押解至此,或者在此停留时,精神极度癫狂状态下留下的强烈精神印记,恰好附着在了这块石头上!
甲骨文在流血?王看不见?它们在啃食?
林辞瞳孔骤缩。这疯言疯语,似乎指向了比陵寝风水被干扰更可怕的东西!难道“蚀界之痕”已经渗透到了记录占卜和国家大事的甲骨之中?甚至……影响到了商王武丁的认知?
他原本只是想从癸口中了解“蚀界之痕”的形态和影响,现在看来,癸知道的,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多,也更致命!
必须尽快找到他!
林辞不再犹豫,记下那块石头的位置(或许以后有用),身形如同鬼魅,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记忆中那条废弃排水道的方位潜行而去。
子时将近,他与猲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无论猲能否制造出混乱,他都必须开始行动。
夜色深沉,刑奴坑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洞洞的口,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而林辞,这个来自未来的文明执玺者,正逆着历史的洪流,一步步踏入这血腥与谜团交织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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