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师尊从未亲近过他。
原来,那只是未来之身为了让他能承受住“弑师”的罪名而不至于神魂崩溃,强行植入的一段“安慰性幻象”!
那唯一的暖意,竟是虚假的!
识海中那道名为“师尊”的堤坝,轰然崩塌。
“哈哈哈哈……”一阵冰冷刺骨的笑声在地窟中回荡。
只见石台下方的地火猛地窜起,汇聚成一道扭曲的火影。
火影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看不清面容,只能感受到那股焚尽万物的炽热与恶意。
“青烬使!”灰袍老者咬牙切齿,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火焰。
那火影,正是青烬使留下的一缕残焰烙印,被此地的动静所惊醒。
“你以为你在追寻真相?”青烬使的火影发出阵阵精神波动,声音直接在三人脑海中响起,“愚蠢的棋子。你不过是我那师兄,齐望执念的延续罢了。当年,他痴心妄想,欲以《斩我经》斩断那柄剑的剑灵封印,结果触犯禁忌,反被宗门亲手灭口。你们所有人,从百年前的那些老家伙,到现在的你,萧云归,都不过是这盘棋局上,可以随时被舍弃的棋子!”
话音未落,地窟角落的阴影中猛地扑出一头狰狞的恶犬!
它通体仿佛由凝固的光影构成,散发着腐蚀一切的气息,正是青烬使豢养的灵宠——光蚀犬!
光蚀犬的目标并非萧云归的肉身,而是直扑他因心神失守而逸散出体外的一丝神魂虚影!
“小心!”灰奴儿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沉寂在萧云归背后的归一剑猛然一颤。
剑柄处的剑胎儿倏地睁开双眼,一缕璀璨的银色光华自它瞳中射出,宛若实质的银髓,精准地打在光蚀犬的虚影上。
“嗷——!”
光蚀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它那由光影构成的身体竟被银髓瞬间点燃,冒出阵阵黑烟。
它仿佛遇到了天敌,连滚带爬地退回阴影之中,再不敢露头。
银髓一震,不仅击退了恶犬,更是将青烬使的残焰烙印也震得摇摇欲坠,光芒黯淡了下去。
“剑胎……竟然已经凝出银髓……”青烬使的火影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波动,随即化作一声冷笑,“也罢,就算你找到了真相又如何?记忆可以伪造,情感可以植入,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拿什么来执剑?”
火影说完,便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在地火之中。
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这句话,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刀,深深扎进了萧云归的灵魂。
是啊,如果最珍视的记忆是假的,如果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是谎言,那我,萧云归,究竟是谁?
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
还是一个承载着他人执念的容器?
他握紧了手中的归一剑,剑身微颤,仿佛也在为他的迷茫而悲鸣。
剑柄处,剑胎儿稚嫩而清冷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主人,若记忆皆可篡,”
何为真我?
萧云归沉默了良久,地窟中只剩下地火燃烧的呼呼声。
他的眼神从迷茫,到痛苦,再到挣扎,最终,化为了一片死寂的决然。
忽然,他做出了一个让灰袍老者和灰奴儿都骇然失色的举动。
他将归一剑的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口,然后,缓缓地、坚定地,刺了进去!
“不!”灰奴儿失声尖叫。
但这并非真正的自戕。
剑尖刺入他胸前半寸,并未伤及心脉,一股无形的锋锐剑意却顺着剑尖,轰然灌入他的识海!
他竟是以剑心引动识海,以神魂为祭,施展出了《斩我经》中最禁忌、最霸道的一式!
“斩形我·断忆!”
萧云归低吼出声,声音沙哑得不似人言。
刹那间,他七窍之中同时涌出鲜红的血液!
识海内,天翻地覆!
那三道原本贯穿他整个识海的裂痕,在此刻应声齐裂,宛若天穹破碎,神魂风暴肆虐开来!
他竟是主动引爆了识海的创伤,以一种自毁的方式,斩断了所有被未来之身植入的虚假记忆!
不管是那“师尊的温暖”,还是其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这一刻,被狂暴的剑意绞得粉碎!
剧痛让他浑身抽搐,但他紧咬牙关,双目赤红,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信什么……不重要。我做什么……才重要!”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地窟剧烈地震动起来!
岩壁上,那成百上千道由鲜血书写的剑刻,竟齐齐绽放出璀璨的血色光芒!
光芒冲天而起,在地窟穹顶汇聚,最终凝成了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剑影!
剑影嗡鸣,遥遥指向一个方向——南方,青霄宗所在之地!
“好!好一个‘我做什么才重要’!”灰袍老者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抢上一步,将那半卷浸透了师兄心血的竹简残页,用力塞进萧云归的手中,“带着它,回去!不是为了向那些人证明你的清白,而是为了告诉他们——‘归来者’,不是罪人,是敢于执剑问天的人!”
萧云归缓缓拔出插在胸口的归一剑,鲜血顺着剑身流下,又被剑胎儿尽数吸收。
他接过竹简,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与不屈的意志,郑重地点了点头。
当他们走出地脉裂谷时,外界的风雪依旧。
但萧云归的心境,已然天翻地覆。
一道若有若无的半透明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旁,与他一同踏雪而行。
识海中,那个一直沉默或以命令口吻说话的未来之身,首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语气开口了:“这一次,我不改你,我随你。”
归一剑的剑柄上,剑胎儿发出一声清越的轻鸣,仿佛在应和。
“剑路已开,归途非逃。”
萧云归抬起头,望向风雪尽头的南方,目光坚定如铁。
北境的风雪在身后远去,南方的青霄遥遥在望。
他知道,那里有他必须斩断的因果,和他必须面对的宿命。
一行人没有片刻停歇,日夜兼程,向南而行。
南行第七日,风雪渐歇。
连日奔波的疲惫笼罩着每一个人,连光蚀犬都显得有些萎靡。
就在萧云归准备找个地方暂作休整时,走在最前方的灰奴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停下了脚步。
他猛地单膝跪地,将耳朵紧紧贴在薄薄的雪层之上,仿佛在聆听大地的脉搏。
数息之后,他抬起头,一张小脸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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