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回到那个熟悉的出租屋楼下时，脚步异常沉重。楼道里昏暗的灯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境。他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才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门刚打开一条缝，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就扑面而来。客厅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线驱散了些许他身上的寒意。张磊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他进来，立刻投来一个混合着担忧和询问的眼神。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是月璃在忙碌——严格来说，是在指挥着几个外卖餐盒，将它们摆盘摆出“精心准备”的样子。
而云瑶，则端坐在她常坐的那张单人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是某种不知名皮革材质的古籍，眉头微蹙，似乎在研究什么。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审视着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颓唐。
“回来了？”张磊率先开口，语气小心翼翼，“那个……汇报还顺利吗？”
林默扯了扯嘴角，连一个虚假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他将背包随手扔在门口的椅子上，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瘫倒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
“搞砸了。”他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彻底搞砸了。”
张磊和从厨房探出头的月璃交换了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月璃擦了擦手，走过来，难得没有叽叽喳喳，只是安静地坐到了旁边。
云瑶合上了手中的古籍，那封面上的奇异符文闪过一丝微光。她看着林默，没有立刻追问，似乎在等他平复。
林默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今天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一切。从最初的顺利，到中间莫名其妙的失控，那些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租房经历、食堂抱怨，尤其是关于云瑶那些“仙术糗事”的详细描述，再到王总的震怒、总监的失望，以及最后他清醒过来却为时已晚的挣扎和道歉……
他说得很慢，偶尔会停顿，仿佛再次经历那种公开处刑般的尴尬和羞耻。张磊听得目瞪口呆，月璃则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被林默描述的“壮举”惊呆了。
只有云瑶，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只是在她那些“糗事”被林默当众宣讲的部分，她握着古籍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指尖有些发白。
“……王总最后说，项目让总监先跟进，材料留下他再看。”林默苦笑着总结，“然后，我就一个人在会议室待了很久才出来。”
客厅里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电饭煲跳到保温档的“咔哒”声轻微作响。
“所以……”张磊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试图活跃气氛，“你这是……在老板面前开了个个人脱口秀专场？主题是《我和我的神仙室友那些不得不说的故事》？”
月璃忍不住“噗”了一声，随即在云瑶扫过来的冷淡目光中赶紧捂住了嘴。
林默连瞪张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有气无力地说：“你可以这么理解。效果‘拔群’，老板‘印象深刻’。”
张磊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开玩笑。
“此事之过，在于我。”云瑶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责任感，“那‘口若悬河咒’残留的微末念力，竟在你心神失守时酿此大祸。是我修行不足，未能洞察此节，连累你受此折辱。”
她这番自我检讨说得极其认真严肃，反而让林默有些不适。他摆了摆手：“算了，都过去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是我自己心态不稳，给了那玩意儿可乘之机。”
他不想再纠缠于谁对谁错，现在更重要的是思考后果。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张磊关切地问，“老板会不会……把你开了？”
这话问出了林默心底最深的恐惧。他沉默着，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总监打来的电话。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闪烁的屏幕上，仿佛那是一个即将宣判的倒计时。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了接听键，并下意识地打开了免提。
“总监。”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总监略显疲惫和沉重的声音：“林默，回家了吧？”
“嗯，刚到家。”
“今天的事情……”总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王总很生气，也非常失望。”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我本来很看好你，觉得你踏实肯干，这个项目也做得不错，是个可造之材。”总监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惋惜，“但今天你在汇报会上的表现，实在是太不专业，太令人失望了！你知道王总怎么评价吗？他说你这是‘态度不端，浪费大家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林默的心上。他紧紧握着手机，指节泛白。
“对不起，总监，我……”他想解释，却发现自己无从辩驳。难道要说自己被仙术残留影响了？那只会被当成疯子。
“不用解释了。”总监打断了他，“林默，职场上，机会有时候只有一次。你这次……唉。关于你之前提的晋升申请，王总那边已经明确表示了，暂时不予考虑。”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结果，林默还是感觉一阵眩晕，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他靠在沙发背上，闭上了眼睛。
电话那头，总监似乎也有些不忍，语气缓和了一些：“你也别太灰心。王总的意思是，让你先冷静一段时间。项目这边，暂时由我直接负责，你先把手里其他日常工作做好。至于后续……再看情况吧。”
“是，总监，我明白了。谢谢您。”林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嗯，好好调整一下状态。就这样吧。”总监说完，便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客厅里一片死寂。
张磊和月璃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升职申请被明确驳回，项目被移交，这几乎等同于被“雪藏”了。在竞争激烈的互联网公司，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很清楚。
林默维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石像。失败的苦涩，前途未卜的迷茫，还有那挥之不去的尴尬和羞耻，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许久，他才缓缓放下手机，抬手捂住了脸，发出一声压抑到了极点的、近乎呜咽的叹息。
“靠……”张磊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那不靠谱的仙术，还是在骂这操蛋的职场。
月璃担忧地看着林默，又看看云瑶。
云瑶站起身，走到林默面前，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伸出手，将一个温热的杯子递到他面前。里面是她刚刚用仙术加热过的、林默平时常喝的那种茶，淡淡的清香弥漫开来。
“凡间职场，波折寻常。”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安抚的力量，“饮些热茶，早些安歇。明日……再图他法。”
林默没有动，也没有抬头。他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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