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门内就传来炒菜的滋啦声。林默推开门时,苏雅正系着红白圆点的围裙往锅里撒葱花,油烟机嗡嗡转着,把香味压得闷闷的。
“回来啦?”她回头笑了笑,发梢沾着点面粉,“再等十分钟,糖醋排骨就好。”
林默换了鞋往厨房走,洗手时瞥见案板上的番茄切得方方正正,鸡蛋在碗里搅得匀匀的——苏雅做事总这么讲究,连家常菜都要摆得像饭店出品。“城郊苗圃那边搞定了?”他甩了甩手上的水,顺手帮她把炒好的青菜端到客厅。
“嗯,一百六十万拿下的。”苏雅关了火,用锅铲敲了敲锅沿,“回头把合同给你看看,那老板一开始还想抬价,被我磨了三小时,最后乖乖签字。”她转身时,围裙带子松了半截,露出后腰那道浅疤,是上次在山庄被剑鞘蹭的。
林默的目光顿了顿,赶紧移开视线。“苏姐厉害。”他拉开椅子坐下,桌角摆着瓶二锅头,是上次喝剩的,瓶身上还贴着他写的便利贴——“喝前摇一摇”。
“晚上喝点?”苏雅从橱柜里翻出两个玻璃杯,倒酒时手腕微倾,酒液在杯壁上挂出好看的弧线,“庆祝拿下苗圃,也庆祝你……”她顿了顿,眼尾扫过他沾满水泥灰的工装裤,“喜提新兼职。”
林默笑了笑,举杯跟她碰了下。二锅头辣得喉咙发紧,他却想起非洲丛林里喝的棕榈酒,又酸又涩,哪有这酒烈得痛快。“镶瓷砖不算兼职,就是帮朋友个忙。”
“毛贵吧?”苏雅夹了块排骨放进他碗里,“那人我见过,上次在望江楼门口跟你抽烟的,一看就是实诚人。”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脸颊,“不过你可比他厉害多了,铺的瓷砖缝比我家卫生间的地漏还严实。”
热气混着她发间的洗发水味扑过来,林默往后撤了撤,后腰撞到椅腿,发出闷响。“苏姐,吃饭呢。”
“怕什么?”苏雅挑眉,夹菜的手故意往他碗里多放了块排骨,“难不成我还能吃了你?”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纹,不深,却比年轻姑娘的胶原蛋白多了点故事感——林默知道那故事里有什么,有失败的婚姻,有独自拉扯女儿的苦,还有现在咬着牙做苗圃生意的韧。
两人边吃边聊,苏雅说起苗圃里的老槐树,说那树桩子能做盆景,要是修得好能卖上价。林默没接话,他想起爷爷留下的那本《盆景札记》,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爷爷说那是“镇盆木”,能让盆景活得更久。
“对了,”苏雅突然放下筷子,“你在湘月楼那边的兼职还做吗?朱文轩昨天还问起你。”
“偶尔去帮忙看看酒水。”林默含糊道。他其实是去给湘月楼的鱼缸换水——老板说他换的水养出来的锦鲤特别精神,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他偷偷往水里弹了滴晨露的缘故。
苏雅没再追问,低头抿了口酒。灯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片小小的阴影,像她总爱养的那盆文竹,看着软,根却扎得深。“你说你,又会镶瓷砖又懂盆景,还能帮人看酒水,怎么就甘心打零工?”她突然问,声音轻得像叹息。
林默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划了圈,水珠沾在指尖,凉丝丝的。“自在。”他说,“不用看谁脸色。”
这话倒是真的。在非洲的时候,族长的脸色比锅底还黑,他该拔刀时照样拔刀;在山庄被安公子的人追着砍,他该躲时也没硬扛。唯独现在,对着苏雅这双好像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他突然有点发慌。
“自在是自在,”苏雅笑了笑,“就是赚得少。”她起身去厨房端汤,围裙带子彻底散开,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苗圃这边缺个管后勤的,你要是……”
“苏姐。”林默打断她,声音有点沉,“我可能不太合适。”
苏雅端着汤的手顿在半空,随即笑了笑,把汤碗放在桌上:“跟你开玩笑呢,看你紧张的。”她盛了碗汤递过来,“喝点,玉米排骨汤,补补。”
林默接过汤碗,热气熏得他眼睛发酸。他想起昨天在工地,苏雅赤着脚踩在瓷砖上的样子,脚趾蜷着,像只受惊的猫。又想起刚才她弯腰盛汤时,领口往下滑了点,露出锁骨上的小痣——和安公子腰侧的疤不一样,这颗痣带着点烟火气,像灶台边溅上的火星。
“其实……”他突然开口,汤勺在碗里搅出小漩涡,“苏姐,我不是什么好人。”
苏雅抬眼看他,眼里带着点诧异,随即笑了:“谁又是呢?”她喝了口汤,“我年轻的时候还偷过邻居家的月季呢,现在不也照样做生意?”
林默没说话。他没说在非洲削掉族长耳朵时的决绝,没说驯牛冲阵时的狠心,更没说昨天看着苏雅没系围裙的后背时,心里那点不该有的波动。这些事,像压在箱底的脏衣服,不能晾在苏雅这窗明几净的屋子里。
吃完饭,林默抢着洗碗,苏雅就靠在厨房门口看他。水流哗哗响,泡沫沾在他手腕上,像层白霜。“你这手,”她突然说,“看着粗糙,做起细活来倒灵巧。”
林默关了水龙头,水珠顺着指尖滴在池子里。“以前在山里刨过药材,练出来的。”他没说谎,爷爷在世时总带着他上山挖天麻,指节磨出的茧子比现在还厚。
苏雅没接话,转身往客厅走,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对了,你的衣服我顺手洗了,晾在阳台呢。”
林默的动作僵住了。他想起早上换下来的工装裤,还有……内裤。阳台上的风顺着窗户飘进来,带着洗衣液的香味,把他的耳朵吹得发烫。
“苏姐,不用……”
“多大点事。”苏雅挥挥手,走到客厅拿起手机,“我明天去苗圃,中午回来做饭,你要是不忙就过来吃。”她低头看着手机,指尖飞快地打着字,“对了,毛贵的手怎么样了?不行就让他去看医生,别硬扛。”
“知道了。”林默的声音有点闷,洗完碗往阳台走时,特意绕开晾着的衣服。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好落在苏雅的睡衣上——浅粉色的,领口绣着朵小雏菊。
第二天一早,林默往小区工地走时,远远就看见毛贵蹲在路边,捧着肿得像馒头的手唉声叹气。“怎么回事?”他走过去,皱眉看着那只手,指甲缝里还沾着草药汁,黑乎乎的。
“别提了。”毛贵愁眉苦脸,“昨天找了个偏方,用蒲公英捣了敷上,结果更肿了。”他突然压低声音,“是不是那苏小姐搞的鬼?我听说她投诉你扣工钱,还让你赔裙子……”
“跟她没关系。”林默打断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这是我爷爷留下的药膏,你试试。”里面是他昨晚用凡士林混着艾草灰调的,治跌打损伤比云南白药管用。
毛贵半信半疑地打开纸包,一股草药味飘出来。“这玩意儿能行吗?”
“不行你再去医院。”林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剩下的活我来弄,你回去歇着吧,一天两百照给。”
“那多不好意思……”毛贵搓着手笑,眼里的愁云散了大半,“还是你够意思!不像有些人,看着光鲜,心眼比针还小。”他边说边往小区外走,走几步又回头,“对了,那苏小姐的裙子到底赔不赔?”
林默没说话,转身往工地走。晨光把脚手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张没织完的网。他摸出手机看了眼,苏雅发来条微信:“苗圃的老槐树桩挖出来了,你来帮我看看?”后面跟着个笑脸表情。
他对着屏幕看了半晌,指尖悬在输入框上,最终还是锁了屏。
工地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卷着塑料袋滚过瓷砖地面,发出沙沙的响。林默拿起橡胶锤敲了敲边角料,清脆的响声里,他突然想起昨晚苏雅说的话——“谁又是好人呢?”
或许吧。但有些事,他宁愿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让这窗明几净的日子,沾染上半分脏污。
他举起锤子,对着最后一块瓷砖敲下去,闷响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像声迟来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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