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车帘外视野渐阔。
但见远方地平线上,一座雄城的轮廓巍然浮现,青灰色的城墙依山势起伏,宛若盘踞的巨兽。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环绕城池的古老长城——它如苍龙般蜿蜒于山脊之上,时而借陡峭峰峦为天然屏障,时而顽强地穿过深谷险隘,虽断壁残垣处处,却仍透着一股倔强的壮美。
西鲁都城——大都,终于近在眼前。
官道上车马辘辘,行人如织。
商队驮着皮货、茶叶的骆驼悠然踱步,漆彩华贵的马车与装载货物的板车交错而行,不同口音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般商贸繁盛之景,倒与我爹娘口中那个闭关自守、驱逐外来商户的西鲁印象大相径庭。
我轻轻放下车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
或许这十几年来,大都早已悄然蜕变?
又或者,眼前的繁华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伪装?
终究不能仅凭这浮光掠影,便对一座城、一个国度妄下断论。
“小殿下,要进城了。”小木在外低声提醒。
我整了整衣袖,将万千思绪暂压心底——真相,总要亲自去看、去听、去印证。
马车缓缓驶入大都城门,守城卫兵只是简单询问了来处,便挥手放行,盘查之松散出乎意料。
看来此地平素治安尚算安稳,倒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抬眼望去,一座巍峨的白色穹顶宫殿在层叠的民居中拔地而起,即便隔着重楼叠宇,那抹亮色依然夺目——想必那就是西鲁皇宫了。
此行为的是逮回那个不靠谱的哥哥,我当即决定在皇宫附近寻个落脚处,也好就近探查情况。
马车沿着最繁华的街道不紧不慢地向那白色宫殿行进,我掀帘望去,但见两旁商铺林立,旌旗招展。
绸缎庄、茶肆、酒楼、银号……各式招牌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南腔北调的吆喝声、马蹄声、车轮声交织成一片,处处彰显着这座都城的活力。
我暗自点头,至少表面看来,这里并非爹娘口中那般闭塞。
待行至离白色宫殿仅一街之隔的位置,一栋气派典雅的客栈映入眼帘。
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门楣上“青山客栈”四个大字铁画银钩,自有一番沉稳气度,颇合我眼缘。
我立即朝车前唤道:“小木,就这家了。”
小木应声勒缰,马车平稳地停在了客栈门前。
早有伶俐的伙计迎上前来,满面笑容地招呼道:“贵客远来,快请里面歇脚!”
我颔首步入客栈,但见厅堂开阔,天光自高窗倾泻而下,映得四壁生辉。
不同于西北常见的粗犷浑厚,这店内格局竟暗含江南灵秀——
用餐的雅间并非以厚墙相隔,而是巧用翠竹数竿、湖石一二点缀其间,既成天然屏障,又不失通透之意。
每一处席位皆似独立小筑,颇有“移步换景”之妙。
这般匠心,令我暗自惊讶。能将边塞的雄浑与江南的婉约融于一体,设计之人必是胸有丘壑,深谙中原文化的精髓。
不知是何方高人,竟能在西鲁大都筑起这样一座既有北地筋骨、又得南国神魂的所在?
正思忖间,忽见廊柱上刻着一行小字:“筑境无问西东,心闲即是桃源。”落款仅有一个“青”字。
此时小木已办妥入住,订下两间相邻的天字号上房。
我缓步登楼,脚下木阶厚重坚实,扶手处精雕着精致花纹,无一不彰显着客栈的雅致格调。
安置好行囊,小木询问道:小殿下晚膳是在房中用,还是移步楼下?
我思忖着初至陌生之地,正需多方察看,便道:下楼用膳吧。他利落地应声而去。
望着小木沉稳的背影,我不禁莞尔。经云泽之事后,这少年行事愈发干练周全,倒是应了不经一事,不长一智的老话。
下得楼来,跑堂殷勤引我至临窗雅座。暮色渐合,长街华灯初上,与客栈内的烛光交相辉映。
跑堂奉上菜单时,我状若无意地问了句:贵店这江南景致设计得极妙,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跑堂笑道:客官好眼力!这设计是我们东家亲自画的图样,说是要融南北之气,汇四方之韵
我执箸的手微微一顿——这位东家,倒是愈发令人好奇了。
我执起那卷素雅菜单,目光在“掌勺推荐”一栏微微流连。
既标榜为店家匠心之选,不妨一品其味,便吩咐跑堂将其中几样招牌菜式悉数呈上。
小二笑容可掬地躬身应下,脚步轻快地转往后厨。
趁等候的间隙,我抬眸环顾四周。
但见大厅内十余张方桌几乎座无虚席,觥筹交错间人声隐隐如潮;
雅座与包厢处珠帘微动,隐约可见人影绰绰,竟也无一处空闲。
跑堂们端着托盘在廊庑间穿梭,步履虽急却不显忙乱,显是训练有素。
这般宾客盈门的盛况,倒让我对大都城的民生经济有了新的估量。
若非百姓富足,商贸繁荣,怎会有如此多的食客愿意踏入这装潢讲究、价位不菲的客栈?
西鲁的国力,恐怕比爹娘记忆中要强盛许多。
正思量间,谈话声隐约飘来:“……上月往西域的商队利润又翻了三成……”
“听说宫里要在北街新开市舶司……”
我执起青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眼底的思量,目光穿过对面雅间的珠帘,细细打量里面的情形。
那两位商人打扮的男子显然未曾留意隔座有耳,谈话声虽低,却字字清晰地飘了过来。
其中一位身着赭色绸衫的胖商人摇头叹道:这两年风调雨顺,草原上牛羊繁盛本是好事。
可产出多了,市价反倒跌了三成——眼看着满圈的肥羊卖不出价,真真叫人心疼!
他对面那位瘦削的蓝袍商人接口道:老兄说的在理。可咱们与东星、西丹边境都曾发生过战事,商路早断了七八成。想开拓新市场?难呐!
他说着以指蘸酒,在桌上粗略划出几道线,光靠边民零星私贩,不过杯水车薪。
胖商人压低声量:终究得等皇城里头的大人物们握手言和......
话音未落又自嘲般摇头,可这血仇积了十几年,破冰谈何容易?
二人同时沉默,举杯对饮时眉间俱是愁云。
我垂眸以杯盖轻刮盏沿浮沫,心下雪亮:西鲁表面繁荣之下,原来藏着这般隐忧。
畜牧业饱和却困于外交僵局,倒与爹娘当年提及的西鲁重武轻商旧闻隐隐契合。
我收回心神,那些西鲁邦交商贸的大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眼下最要紧的,是从这市井烟火中寻到云泽的踪迹。明日还需换个热闹处探听才是。
正思量着,跑堂已利落地布好菜。
满桌皆是牛羊肉食:大块的“手把肉”赤酱浓油,“烤方子”焦香扑鼻,“羊杂汤”热气蒸腾……
我瞧着这一片荤腥厚重的饭菜,心下微叹。
算了,入乡随俗,少不得尝几口。
倒是小木早已眉开眼笑,十指油光致致,抓着羊肉大快朵颐,吃得啧啧有声。
我瞧他这般模样,觉比满桌珍馐更有生趣。
举箸尝了块“奶豆腐”,酸甜绵密,竟意外合口。奶茶也醇厚温润,听小二说常饮可养胃解腻,倒是颇得我心。
这般边塞风味,虽粗犷了些,却自有一番踏实暖意。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大叔,你比我大了整整十八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