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下朝归来,步履比昨日还要匆忙。
才踏进御书房,便见我正悠然自得地品着他珍藏的“龙凤团茶”,茶香氤氲间连眼皮都未抬。
他摇着头跌坐在蟠龙椅上,叹着气道:“明日朕也装病罢朝算了!”
“怎的?”我放下茶盏,碧色茶汤在瓷杯中轻晃,“他不肯说?”
六叔重重叹息,“说了!他说心仪之人正是翰林院小编修成平,若朕赐婚他只要成平!”
“噗!”我尚未来得及咽下的一口茶水喷出,“他……他要娶我弟弟?!”
六叔屈指在我额上轻叩一记:“人家求娶的是小编修成平!”
我猛地回过神来——那小编修成平可不就是我!这下才真真切切地慌了神:“我平日与他相处从来谨守分寸,怎会闹到这步田地?”
急忙扯住六叔的衣袖追问:“您当时怎么回他的?可曾应下什么?”
六叔拂开我揪得发皱的龙纹袖口,无奈道:“我哪敢自作主张替你指婚,朕推说风寒未愈头疼得厉害,让内侍扶着从侧门溜走了。”
我长舒一口气,他忽然倾身过来盯着我,“你且老实告诉六叔,当真对江卿毫无心意?”
我望着窗外被细雨打湿的海棠,眼前浮现的却是爹娘相处的模样——爹爹总会细心为娘亲簪上初绽的玉兰,娘在研磨时爹永远第一时间伸手托住砚台。
每次见爹娘相视而笑的模样,总觉得那才是姻缘该有的样子。
“我……”指尖无意识描画着茶盏上的云纹,“连心动是什么滋味都不曾体会过,又如何能骗人骗己?”
六叔轻叹一声,“姻缘二字最是难解。有时一个回眸、一句寻常话,便能让人心动神驰。照眼下这般情形,江卿怕是还要多费些心思。”
他揉了揉眉心,“只是苦了朕,明日早朝又要应对他那执着的目光。”
我瞧着六叔愁云满面,灵机一动:“您虽然不能缺席早朝,但江临舟可以啊!不若明日安排江修撰校勘西域典籍《龟兹乐谱》,就说事关西域商路,兹事体大,特准他免朝专心译注。”
说着说着自己也觉着有些过分,声音渐低,“虽说这主意不太厚道……但能拖一日是一日。等云泽从都察院回来,我立刻收拾行装回南平,到时候隔着千山万水,谁还管得着这些。”
六叔执笔蘸墨,在明黄绢帛上落下数行朱批:“且先这般安排。”
他搁下狼毫轻叹,年轻人待冷静些时日或许便好了,只是……,”他指尖在案几上轻叩,“你祖父寿辰将至,算来不过半月之期,你爹娘大概已从南平启程朝这来,这会儿怕是已过长江了。”
我闻言以手扶额,簪上珠珞随之轻颤——竟将这般要紧事忘了!如今可好,离京之事只得暂且搁下。
“这段时日你小心行事。”六叔将圣旨卷起系上玄色丝绦,“每日往祖父处晨省后,可去藏书阁读书。”
他忽而轻笑,“总归比在外头强,免得被那痴心人逮个正着。”
待我手执经卷坐在藏书阁雕花长窗前,忍不住对着满架典籍叹气。
竹简的清香混着檀香在鼻尖缠绕,窗外几只麻雀正在枝头嬉闹,这般自在倒叫人看得心生羡慕。
“想我禾禾往日何等快意……”
指尖抚过《山海经》封皮上斑驳的漆纹,“春日策马踏青,秋夜泛舟采莲,何时需要这般躲躲藏藏?”
檀木书架投下的阴影里,忽然想起去年在云外居晒书时的光景。
那时还能捧着《乐府诗集》靠在芙蓉榻上,任由阳光把书页焙出暖香,哪像如今……
“丫头又躲在这儿?”祖父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惊落我手中书卷。
他弯腰拾起《异域志》,花白须发在透窗的日光里泛着银丝,“这藏书阁虽好,到底不如御花园的海棠林敞亮。”
琉璃窗外恰有流云掠过,将满室书影搅得恍惚。
我望着祖父慈蔼的笑容,忽然觉得这般躲藏着实可笑——我禾禾怎么就混到了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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