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却照不透院子里弥漫的诡异雾气。
我站在槐树下,看着眼前这群形态各异的执念物,突然意识到自己正面临当铺开业以来最严峻的危机。
诸位,我提高声音,尽量让每个字都清晰可闻,请听我说。
灶王爷的菜刀还举在半空,但已经不再挥舞;
河神老头停止了啜泣,用浑浊的眼睛盯着我;
就连那个巨大的战魂也暂时安静下来,血红的雾气不再翻腾。
我知道你们都有未了的心愿,我慢慢走向院子中央,每走一步都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当铺的规矩是帮助执念安息,不是囚禁。
沈晦在我身后低声道:阿七,你疯了吗?我们拿什么超度它们?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摇头:爷爷说过,断尘剪只是工具,真正能化解执念的,是理解。
玄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我身侧,黑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有趣的理论。但你要怎么一个想杀人的灶王爷?
首先,我深吸一口气,转向那个满脸怒容的胖老头,灶王爷大人,您要找的负心汉是谁?
灶王爷的胡子气得直抖:还能是谁?那个忘恩负义的厨子!我教他十八般厨艺,他却用我的秘方讨好那个狐狸精!
胡离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等等!你说谁是狐狸精?
眼看又要吵起来,我赶紧抬手:灶王爷大人,您说的厨子...是不是姓李?
胖老头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爷爷的记事本,上面记载了当铺收容的每一件执念物的来历。您说的李厨子,三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灶王爷的菜刀一声掉在地上:死...死了?
是的,我翻开记事本,他在您离世后的第三年就病故了,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向您道歉。
胖老头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上的戾气渐渐消散:那小子...也会后悔?
我点点头,趁热打铁:而且他终身未娶,所谓的狐狸精只是酒楼的老板娘,他对人家根本没那个意思。
灶王爷突然蹲在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随着他的哭声,那具肥胖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空中。
院子里一片寂静。
这...这就解决了?沈晦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手中的记事本。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河神老头就扑了过来:我呢?我呢?还有人记得碧萝河神吗?
我快速翻动记事本:碧萝河神...啊,在这里。我念道,碧萝河因修水库而改道,最后一任河神因被遗忘而化为执念...
老河神的眼睛湿润了:我的河...我的子民...
但记事本后面还有,我继续读道,水库建成后,当地人在新堤上立了块碑,刻着「碧萝安澜」四个大字,以示纪念
河神浑身一震:真...真的?
千真万确。我合上本子,您的河虽然不在了,但您的功绩没有被遗忘。
老河神仰天长叹一声,身体渐渐化作点点蓝光,飘向远方。又一件执念物得到了安息。
战魂突然向前一步,地面随之震动:吾之执念,汝当如何化解?
我抬头仰视这个庞然大物,手心全是汗。记事本上没有关于这个战魂的记录,爷爷显然是有意隐瞒了它的存在。
大人,我硬着头皮开口,能否告知您的名讳?
战魂沉默片刻,声音如闷雷滚动:吾乃...飞将军。
沈晦倒吸一口凉气:李广?!
战魂——现在我们知道他是李广了——微微颔首:正是。吾一生征战,却未能封侯;死后魂魄不散,困于此地千年。
我脑中飞速运转:将军的执念是...?
吾要一战!李广的长戟重重砸在地上,整个院子都为之一颤,堂堂正正的一战!证明吾非庸将!
玄夜突然笑了:这好办。他转向沈晦,夜游神大人,不介意活动下筋骨吧?
沈晦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吗?跟一个千年战魂打?
不是真打,我忽然明白了玄夜的意思,是仪式性的对决。将军要的不是杀戮,是证明自己的机会。
李广的血色双眸紧盯着沈晦:汝可敢应战?
沈晦深吸一口气,月光长枪在手中凝聚:恭敬不如从命。
接下来的场景令人震撼。
沈晦与李广在院中交锋,月光与血雾交织,长枪与长戟碰撞出耀眼的火花。
虽然只是象征性的比试,但两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倾尽全力。
二十回合后,沈晦的枪尖抵住了李广的咽喉,而李广的长戟也停在沈晦胸前。
平手。玄夜宣布道。
李广缓缓收起长戟,身上的血雾渐渐褪去:痛快!千年等待,终得一战!
沈晦也收起长枪,微微喘息:将军武艺超群,晚辈佩服。
李广仰天长笑,笑声中再无怨愤,只有释然:有此一战,吾愿足矣!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少年人,多谢。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李广的身影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夜空中。
院子里还剩下十几个小执念物,但已经不再躁动。它们安静地排成一队,等待着我一个个化解它们的执念。
胡离走到我身边,轻声问:阿七,你是怎么想到这个办法的?
我看着手中的记事本,苦笑道:其实爷爷早就留下了答案。他说过,执念就像结,硬剪只会伤到自己,唯有耐心才能解开。
玄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墙上,黑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有趣的人类。说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
沈晦拍拍我的肩膀:剩下这些我来帮你处理吧。你该去处理下伤口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和后背都在流血。胡离立刻拉着我去包扎,苏挽飘在一旁帮忙递药。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最后一个执念物也安息了。我们筋疲力尽地坐在院子里,看着初升的朝阳。
阿七,沈晦突然开口,以后怎么办?
我望着手中断裂的剪刀,轻声道:或许...当铺该换个方式经营了。
胡离歪着头:什么意思?
不再镇压执念,我站起身,看向重新恢复平静的当铺,而是帮助它们真正安息。
苏挽开心地拍手:这样好!老板最擅长听人讲故事了!
沈晦和胡离相视一笑。
晨光中,我们都没注意到,当铺的屋檐下,有一片阴影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浓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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