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渊的入口比想象中近。
就在城郊乱葬岗深处,一棵枯死的槐树下,地面裂开一道三指宽的缝隙。那裂缝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巨兽生生撕开的伤口。黑雾从裂缝中渗出,如活物般蠕动,时而凝聚成手的形状,时而又散作缕缕烟丝。
跳进去?我蹲在裂缝边,探头往下看——深不见底,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腐朽和铁锈的味道,让我的后颈汗毛倒竖。
玄夜用伞尖戳了戳黑雾,红伞与黑雾接触的瞬间,竟然发出的声响,像是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想死就跳。他冷笑道,黑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沈晦从怀中取出一盏青灯,灯身刻满细密的符文,灯芯无火自燃,泛着幽蓝的光。跟着灯走。他沉声道,声音在寂静的乱葬岗中格外清晰。
灯影摇曳,蓝光所照之处,裂缝旁竟浮现出一条几乎不可见的小路——那是由无数执念凝结成的阶梯,每一级都泛着淡淡的荧光,蜿蜒向下,消失在黑暗中。阶梯上隐约可见细小的脚印,有的像是人的,有的则明显属于其他生物。
我刚要迈步,怀里的残剪突然剧烈震动!那些血丝般的纹路瞬间变得滚烫,几乎要灼伤我的皮肤。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
等等!我猛地转身,当铺出事了!
沈晦和玄夜同时变色。没等他们回应,我已经拔腿往回跑。身后传来玄夜的咒骂声和沈晦急促的脚步声。
我们赶回当铺时,天已微亮。晨雾中,当铺门前站着一个陌生女子——一袭素白长裙纤尘不染,黑发如瀑垂至脚踝,指尖缠绕着几根银丝,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若隐若现的八条半透明蛛腿,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每一根都晶莹剔透,像是用月光编织而成。
胡离正紧张地拦在门前,九条尾巴全部炸开:老板不在,您不能进去......
女子抬头,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深处似有星云流转:我等。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梦呓,却让周围空气都泛起了涟漪。几个路过的行人突然眼神恍惚,站在原地傻笑起来——显然陷入了某种梦境。
织梦娘?玄夜挑眉,红伞在手中转了个圈,稀客啊。
女子看向我们,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残剪上,蛛腿微微收拢:你就是老板?她的声音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倾听更多。
我点头,强忍着被那双琥珀色眼睛注视时产生的眩晕感:有事?
她从袖中取出一团晶莹剔透的丝网,在晨光中闪烁着无数细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梦境,有的明亮如星,有的黯淡如尘。丝网展开的瞬间,整个街道的景象都扭曲了一瞬,仿佛被拉入了另一个维度。
典当我的,她轻声说,蛛腿优雅地整理着丝线,换我忘记一个梦。
当铺内,织梦娘的故事很简单,却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三百年前,她还是只刚开灵智的小蜘蛛,住在一户书生的窗角。书生日日苦读,偶尔会对窗角的蜘蛛说话。她渐渐爱上了这个温柔的书生,偷偷用月华织就的蛛丝为他修补破损的书页。
后来书生赴京赶考,临行前对着窗角说:待我高中,必回来寻你。她以为书生看破了她的真身,欣喜若狂。那夜她褪去蛛形,化作人形在月下起舞,决定等书生回来就表明心意。
我等了三年,她的指尖轻抚梦网,蛛腿微微颤抖,每年都用最珍贵的丝织一个重逢梦,却年年梦醒成空。
直到昨晚,她又一次梦到了书生。他穿着官服,对我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姑娘认错人了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梦网上,瞬间化作新的光点,那光芒刺痛了我的眼睛。
这个梦太疼了,她抬头看我,琥珀色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我想忘掉。
我看了眼她手中的梦网——那绝对是顶级宝物,不仅能编织梦境,还能暂时稳定精神。如果能用它安抚当铺里那些躁动的执念......
可以,我取出契约,羊皮纸上自动浮现出条款,但忘记的梦就永远消失了,确定吗?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手印,指尖渗出一滴晶莹的液体,在契约上晕开一朵蛛网状的纹路。
仪式很简单——她用蛛丝将那个特定的从网中剥离出来。随着她的动作,整个当铺的光线都变得扭曲,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画面:书生伏案疾书的背影,月下独舞的倩影,空荡荡的窗台......
当最后一个画面被封进我特制的琉璃瓶时,织梦娘突然僵住:等等,我好像......
她的眼神从迷茫到震惊,最后变成深深的哀伤。蛛腿不受控制地张开,将身边的桌椅都划出了细痕。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不是负心......他是死在赴任路上了。
原来那个认错人的梦,是书生死后的魂魄不忍相认,故意骗她的。他穿着官服,是因为死后被封了阴职;他说认错人,是不想她继续等待。
织梦娘突然崩溃大哭,蛛腿紧紧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我竟然......差点忘了真正的他......
胡离红着眼眶递上手帕,苏挽飘过来轻轻拍她的背。连一向冷漠的玄夜都别过了脸,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默默把琉璃瓶推还给她:还要当吗?
她摇头,把瓶子紧紧贴在胸口,蛛腿温柔地缠绕着瓶身,像是在拥抱一个易碎的梦。
出乎意料的是,织梦娘还是留下了梦网。送你们了,她擦干眼泪,蛛腿轻轻拂过梦网,将其悬挂在柜台上方,就当......谢谢你们让我没犯下大错。
她教胡离如何用梦网编织简单的幻境安抚执念,纤细的指尖引导着胡离的爪子,在空气中织出细密的光网。又帮苏挽修复了那个小女孩的破布娃娃——用美梦的丝线缝合,每一针都带着温暖的光芒。娃娃脖子上的裂痕消失了,甚至露出了微笑,眼睛变得灵动有神。
临走前,她突然对我说:无间渊里没有归墟镜。
我一愣:什么?
那里只有镜子碎片,她的蛛腿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轨迹,那些轨迹久久不散,组成了一幅残缺的图案,真正的镜子在守镜人手里。
守镜人是谁?
她摇头,蛛腿不安地摩擦着:没人知道。但你的剪刀......她欲言又止,目光落在我腰间的残剪上,那些血丝纹路此刻正微微发亮。
最终她只是轻轻一挥手,洒落一片星辉般的梦尘:祝你们好梦。梦尘落在我们身上,带来一阵短暂的安宁感。
织梦娘走后,当铺突然安静下来。梦网悬挂在柜台上方,散发着柔和的光,那些躁动的执念物似乎都被安抚了。连后院的水缸都平静如镜,碧萝儿难得地没有制造水花。
沈晦盯着梦网看了很久,突然说:我和玄夜的红线......可能也是。
玄夜嗤笑,红伞在指尖旋转:夜游神大人也会做梦?
沈晦没理他,银眸中闪过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迷茫:有些记忆......太清晰反而像是梦。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天亮前出发。
我摩挲着残剪上的裂痕,想起织梦娘未说完的话。如果归墟镜不在无间渊......那我们到底该去哪里找它?更让我在意的是,她看到剪刀时那种复杂的眼神,仿佛认出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梦网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斑。那些被困在网中的梦境轻轻颤动,像是在诉说着无数未完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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