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一股焦糖混着中药的古怪味道熏醒的。
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三条补丁摞补丁的毯子,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胡离背对着我蹲在小火炉前,正拿着蒲扇猛扇一罐冒着紫烟的液体,那诡异的烟雾盘旋上升,在天花板上形成一团蘑菇云。
谋杀啊?我一开口就被自己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
胡离猛地转身,蒲扇啪嗒掉在地上:您可算醒了!她的眼眶红得像涂了胭脂,鼻尖还沾着炉灰,九条尾巴炸得蓬松,都睡三天了!
三天?我试图坐起来,结果浑身骨头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似的,每一处关节都在尖叫抗议。特别是胸口,仿佛有把钝刀在慢慢搅动,嘶——我的剪刀...
这儿呢。胡离从怀里掏出用红绸包着的剪刀,小心翼翼地递给我,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暗金碎片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触手微凉,沈大人说它也需要休眠,我就天天抱着睡。
我接过剪刀,指尖传来微弱的脉动,像是回应。一股暖流从掌心蔓延到全身,胸口的钝痛似乎减轻了些。我长舒一口气,这才注意到胡离的异常:你眼睛怎么了?跟兔子成精似的。
熬药熏的!胡离恶声恶气地捡起蒲扇,指了指角落的织梦娘,那位更惨。
我的视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心头猛地一紧。织梦娘平躺在用蛛网吊起的简易床上,八条手臂软绵绵地垂着,像被暴风雨打落的蜘蛛腿。原本莹润如玉的皮肤现在呈现出灰败的青色,最触目惊心的是她腹部——本该是纺梦器的地方,现在只剩个焦黑的空洞,边缘还泛着不祥的紫光。
她强行透支梦网核心帮我们稳定结界。胡离搅动着药罐,木勺在浓稠的药液中划出漩涡,沈大人说至少要休养三个月才能重新织梦。
药罐突然咕嘟咕嘟沸腾起来,喷出一股粉紫色烟雾。我被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出来了:这什么玩意儿?闻着像烤糊的袜子混着发霉的草药...
月华草加忘忧花瓣,还有...胡离掰着手指数到一半,突然拍了下脑门,啊!灶王爷说再加一味地骨皮!
看着她手忙脚乱翻找药材的样子,我突然注意到她右手腕上多了一圈淡金色的纹路,像是被热粥烫出来的疤痕,形状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你的手...我皱眉问道。
胡离下意识用袖子遮住手腕,耳朵不自然地抖了抖:没事,就是煮心火粥时溅到了。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小,像是分享一个不敢确信的秘密,那个...我好像恢复了一点嗅觉。
我差点从临时铺盖上滚下来,牵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真的?
只能闻到特别浓烈的味道。胡离指了指药罐,鼻头皱起,比如这个——呕——她做了个夸张的干呕动作,跟沤了十年的臭袜子一个味。
我笑得伤口抽痛,却停不下来:恭喜啊胡大厨,以后熬粥不用猜咸淡了。
老板!苏挽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久违的活力。她怀里抱着个陶土小香炉,灵体比三天前凝实了许多,土地公送安魂香来啦!
小女鬼的状态比我想象中好。虽然魂体还有些透明,但脸颊已经恢复了淡淡的血色,像是被朝霞染红的云朵。最神奇的是她周身萦绕着一层极淡的银光,像是披了层月光纱衣,随着她的移动流淌着柔和的光晕。
你...我眯起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是不是长高了?
苏挽把香炉放在织梦娘床头,闻言转了个圈,裙摆如花瓣般绽开:沈大人说我吸收了太多执念逸散的能量。她不好意思地绞着衣角,透明的指尖竟然在布料上留下了细微的褶皱,现在能碰到轻的东西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小心翼翼地从桌上捧起一个茶盏——虽然手指还是穿过了杯壁,但茶盏明显晃了一下,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可以啊!我竖起大拇指,胸口涌上一股莫名的骄傲,再过半年就能帮胡离洗碗了。
胡离抄起蒲扇就要打我,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打断:
要打等他喝完药再打。
沈晦拄着银枪站在门口,铠甲换成了一身素白劲装,衬得脸色越发苍白如纸。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右手腕——那里缠着一段金红色的细绳,一直延伸到门外,在晨光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玄夜呢?我探头张望,故意提高音量,你俩不是绑一块儿了吗?
巡界。沈晦简短地回答,走到我身边蹲下,伸手按在我额头。他的掌心冰凉,带着淡淡的檀香,灵力透支伴生热,正常。他转向胡离,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药再加一味冰片。
胡离点点头,突然盯着沈晦的手腕惊呼:红线变色了!
原本金红色的细绳不知何时变成了淡淡的琥珀色,像是凝固的阳光,又像是融化的蜜糖。沈晦迅速收回手,用袖子遮住腕绳,耳尖却已经红得滴血:神力共鸣的阶段性变化。
我拖长声调,故意挤眉弄眼,就是那种手牵手睡觉但只是为了疗伤的阶段性变化?
沈晦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红。门外的红线突然绷紧,传来玄夜咬牙切齿的声音:再胡说八道就把你舌头割下来泡酒。
哎哟,听力不错嘛夜哥!我冲门外喊,伤口因为大笑而抽痛,却停不下来。
回应我的是一声冷哼,红线剧烈晃动几下,像是有人在另一端拽绳子。
灶王爷端着个砂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鸡飞狗跳的场景。老头儿的围裙上沾着可疑的黑色污渍,头顶的厨师帽歪到一边:老子就离开半个时辰,你们是要把房顶掀了?
砂锅里炖着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物,散发着诡异的甜香,像是蜂蜜混着某种草药。我往后缩了缩,警惕地问:这又是什么黑暗料理...
爱喝不喝!灶王爷把砂锅往地上一墩,汤汁溅出几滴,落在地上竟然冒出小小的气泡,千年何首乌加天山雪莲,老子把压箱底的宝贝都炖了!
胡离凑近闻了闻,突然打了个喷嚏,狐耳抖了抖:好像...有股红烧肉的味道?
放屁!灶王爷吹胡子瞪眼,帽子因为激动又歪了几分,明明是清炖!
我突然发现老头儿头顶的厨师帽下隐约露出点异样:您帽子下面...
看什么看!灶王爷一把按住帽子,结果动作太大,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两个毛茸茸的、像是刚冒出来的小犄角,棕色的短毛覆盖着尖端,看起来像是某种幼鹿的角。
满室寂静。
苏挽第一个反应过来,飘过去好奇地绕着灶王爷转圈,灶爷爷长角了!
返祖现象。沈晦淡定地捡起帽子还给灶王爷,嘴角却微微上扬,香火神力过度消耗导致的暂时性退化。
灶王爷涨红了脸把帽子扣回去,犄角在帽子下顶出两个小突起:都怪你小子!非要搞什么群体净化!
我举起双手投降,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我的错我的错。我偷瞄了眼砂锅,忍不住调侃,所以这锅...是给您自己补角的?
老子撕了你的嘴!
闹腾间,没人注意到织梦娘的一条手臂轻轻动了动。直到她虚弱的声音响起:
...水...
八双眼睛齐刷刷转向蛛网床。织梦娘半睁着眼睛,腹部的焦黑空洞边缘泛起一丝莹蓝,像是即将熄灭的萤火重新获得了生机。
苏挽第一个扑过去,结果直接从织梦娘身体里穿了过去,差点撞到墙上:对不起!我忘了还碰不到...
我来。胡离端了碗温水,小心地托起织梦娘的后颈。她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手腕上的金色疤痕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我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发烫。低头看去,发现别在后腰的剪刀不知何时泛起了微光,暗金碎片上流转着彩虹般的色泽,像是被某种温暖的情感所浸染。
沈晦若有所感地看过来:它在记录。
记录什么?我轻声问,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羁绊。沈晦望向正给织梦娘喂水的胡离,又看了看头顶冒角的灶王爷和正在尝试碰触茶杯的苏挽,银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和,最纯粹的那种。
门外的红线突然轻轻颤动,像是附和。我甚至能想象到玄夜站在门外,黑袍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的样子。
我摩挲着剪刀,突然笑了,尽管这个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看来这趟险没白冒。
胡离回头瞪我,金色的瞳孔在晨光中如同燃烧的琥珀:还敢有下次就给你粥里下巴豆!
不敢不敢。我举手投降,却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为了这群家伙,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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