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婆婆在郝光荣骂过一次后还真从屋里走出来了。虽然大部分时间在院子里坐着打盹,好歹是能帮着喂喂鸡喂喂猪了。
做饭那是不可能的,大家都认准了翠花做的饭菜,就是她想做光彩也不让,她只能拌拌鸡食猪食,好在鸡和猪都不嫌弃她。
郝家现在有两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街上碰见村里人,不免做个比较。
邻居家也有个孕妇,叫冰梅,月份比翠花还大点,也是头胎,两口子年纪比较小,还没到拿证的年纪,只是举行了婚礼。
小孕妇整天来郝家找翠花姐姐。郝家以前的大门都是关着的,现在倒好,天天被冰梅敲得邦邦响。
翠花其实很不喜欢她过来,家里活计很多,她一来就拉着翠花说话,她倒是没有什么活计,可翠花不行啊,她还要负责家里的吃喝拉撒呢。
再就是,揣着个大肚子,万一在郝家出点什么事,这怎么说得清啊。
冰梅不管这个,她就觉得翠花姐姐说话好听,行事温柔,跟她在一起特别高兴。
“翠花姐,你找好产婆了吗?”
“还没呢,我娘说等我生产时她带着我们村的产婆来帮我。你找的谁家?”
“巧了,我也是找的娘家的产婆,是个老手了,之前就是她把我接到这个世上来的,现在又给我接生。嘿嘿。我娘觉得这个放心。”
翠花了然,有些东西是通过母亲传承延续的。
也有婆婆办事周到的,会再请一个产婆,在家里预备着,万一有什么急事,有个可商量的。
当然,她自己的婆婆是指望不上的。
冰梅是家里的小儿媳,婆婆本身就有接生经验,所以虽然受宠,也没有再备下一个接生婆。
冰梅个子高,屁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家里放心得很。
翠花羡慕地很,那么大的腰胯和屁股,可惜现在实行计划生育,要不然真得多生几个。
事情总是出在理所当然上。
冰梅这几天没有来找翠花说话,说是腰酸,结果提前十几天就发动了,她婆婆还很高兴,“肯定是儿子,勤儿懒女,小子一般都会提前出来!”
翠花不放心,打发光彩去看看。
光彩看了一会回来汇报,“没啥意思,冰梅一直在喊疼啊疼,眼都睁不开,一味扯着嗓子喊。”
翠花听了心头突突的,冰梅不是那种娇气的女孩,看来真是疼吧。
光芒骂光彩:“胡说八道什么,嫂子就是叫你看看生了吗?你这么多话干啥?”
光彩:“没生,接生婆说了,还早着呢,大约今晚能生。”
翠花今天有点魂不守舍,碰碰这里又摸摸那里,光景赶着她回屋睡觉。她哪睡得着啊,远远能听到冰梅的喊叫。还有婆婆妈妈的高声劝慰声。
光景看她辗转反侧,干脆用手捂住她的耳朵。
翠花被逗笑了。
光景总是端着个架子,装作严肃稳重的大哥样子,从来不会跟翠花温柔小意。这样温柔贴心的样子还从来没有呢。
翠花心里稍微安慰,迷迷糊糊也就睡过去了。
半夜时分,一声凄厉的哭喊声骤然划破天空。
翠花突然惊醒,看到光景已经坐起来了。
接着是若干呜咽哭喊声。
出事了。
这不是产妇的哭喊,像是好多人的声音。
翠花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正要起身,被光景按住了。
“我去看看,你别起来。”
外面很冷,光景穿衣下地,去看看情况。
前邻八舍的都听见了动静,有人家亮灯开门,这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出事了,离得近的人家免不了上门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翠花捧着肚子下地,站在窗前望向院子里。
已经快到天亮时刻了,院子里是雾蒙蒙的蓝灰色,影影绰绰的。
翠花觉得脚冷,又回到被窝里。
再也睡不着了,翠花就这样盯着窗外,眼睁睁看着天色一点点由灰蓝,变成浅蓝,又变成白色。
翠花从小干活多,无数次摸黑起床,眼看着天一点点变亮,本不是什么稀奇景象,但今天的天色变幻,让她感到异常难受,真希望这天永远不要变,永远不要亮。
早饭时间,光景带回了个坏消息。
“冰梅的孩子没了,一个小子,憋得时间太长了,生下来就没气了。”
“啊~~~”
翠花呆坐在凳子上,眼泪顺着脸就淌下来了。
那是她怀胎十个月的孩子啊,天天憧憬着的孩子啊,已经足月的孩子啊!
就这么没了,连声哭都没给娘听到?
冰梅可得怎么活啊。
翠花一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肚子上,一手撑着桌子,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悲伤没有感同身受,但翠花此时此刻却真实地感受到了冰梅的痛苦。
光景光芒光彩大气不敢出,静静地等翠花慢慢消化这个悲伤。
哭了一会,翠花慢慢缓和下激动的心情,因为她感觉孩子在肚子里不停地翻腾。翠花站起来,光彩赶紧过来扶着,两人去炕上躺下。
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看到光景就坐在炕沿。
“你下地回来了?”
光景回过头来,脸上都是胡渣,“我没去,我看你醒了再去。”
翠花知道他这也是害怕了。
“你不用怕,我还得一个月呢,算着正好还有一个月。”
光景张张嘴,没说话。
其实他是想说,万一也提前咋办。但这句话不好听,他不敢乱说。
“等咱们生的时候,咱去县医院生,不在家生。”光景坚定地说。
“冰梅早产,胎膜早破,生不下来,羊水流干了,把孩子憋死了。”光景默默地说。
翠花想起姐姐翠兰,第一个孩子也是难产,送医院剖开肚子才生下的,现在圆圆也是个聪明漂亮的女孩,如果当时她也在家里生,恐怕就没有这个圆圆了。
翠花点点头,“嗯,我听你的,咱去县城医院生,我还认识县里妇产科的王主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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