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顺还是去找了大舅光景。
初四一大早，翠花的假期结束了，要正式上班了。刚打开大门，就看到同顺骑着摩托车来了。
翠花心里一咯噔，昨天刚来了今天又来，肯定是有事了。
昨天就看着眼神不对付。
“光景啊！同顺来了！”
光景也是吓了一跳，“同顺来了？同顺怎么来了？昨天不是才来过吗？”
“大舅，妗子。”同顺怯生生的。
“快坐，我给你泡茶。”光景扯过马扎子让同顺在小卖部坐下。
小卖部这会子刚开门没人，炉子刚生起来，热水烧好了，正要泡茶呢。想着大过年的没人来，就在这里下下棋，喝点小酒。
翠花也过来围着桌子坐下。
“咋的了同顺？”
同顺双手紧紧攥着，低着头没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
“哎哎哎！干啥这是？怎么还哭了？有事说事，多大的事有大舅在，哭什么哭。”
翠花看同顺一个大小伙子哭成，这样肯定是遇到难事了。
“先别哭，遇到什么事有一大家子想办法，哭什么哭？可是缺钱了？光荣看着身体也不像有事的，是甜甜？”
“这孩子，你倒是说话啊，出啥事了？真是急死了。”光景越听越着急。
“我娘，想跟我爸离婚。”同顺终于吐出一句话。
光景和翠花对望一眼，不说话了。
这有什么好哭的，这不是好事嘛！
“这是你娘提出来的？她愿意离婚？”翠花问。
“是的，昨天她自己说的。”
“你爹娘离婚，你同意不？”光景看着同顺。
同顺抬头，“我同意，我肯定同意。早就劝她离婚，她一直觉得丢人，昨天终于想通了。”
光景收起他瞪得滚圆的大眼，“这还算像句人话。”
同顺：“大舅，你以为我娘不离婚是我和甜甜不同意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我娘受了一辈子蹉跎，挨了一辈子打，我和甜甜早就劝她离婚，是她一直不肯，说怕丢人。”
“你爸还打你娘？！”听说二姐光荣在家里受了委屈，光景当下就拍了桌子，“这个章建国，真是反了天了！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当年要不是二姐拦着，我早把他打出屎了！”
“昨天他又打你娘了？”光景站起来。
“没有。”同顺斟酌了一下，“我娘把我爹打了。”
“嗯？”还有这事？翠花也惊了。
“打，狠狠打，把这几年受的打都打回来，给你娘打电话，让她打就行，我和你二舅三舅一会就到！”
翠花朝光景使眼色。
怎么说这也是同顺他亲爹，怎么能当着同顺的面这么说话呢？
建国腿再不好也是男人，身上还有力气，两口子真打起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把光明和光芒叫过来，上咱二姐家去看看！”
翠花赶紧给光明光芒打电话，她怕光景一个人傻不愣的，手里没个轻重。
光明来得快，一听也急了，“哥，咱现在就去二姐家，会会这个二姐夫，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混蛋！”
光明手上有把子力气，年轻时也是个混不吝的，翠花看着害怕，这也是个火上浇油的，还是把永红也叫过来吧。
光芒和永红还有点数，这兄弟俩都是横起来不要命的。
兄弟几个碰了头，直奔光荣家。翠花急得大叫：“讲道理，讲道理，别动手，只要他愿意离婚就行！”
光芒示意嫂子放心：“没事嫂，大过年的，打不起来。”
同顺看着三个舅舅一个姑父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心里热乎乎的，后悔为什么前几年没有来姥姥家求助。
刚走到光荣家门口，就听见屋里传来争吵声。
“你给我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是光荣的声音。
“这是我的家，我凭什么滚出去？”建国的声音带着一丝示弱，却还是不肯服软。
光景推开门，走了进来。
光荣看见弟弟，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章建国，你跟我姐吵什么呢？”光景的声音很沉，带着压迫感。
光明，光芒，永红也跟着进来，像四尊大佛一样站在炕前。低矮的房子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建国心里有点发怵，往后缩了缩，咽了口唾沫，“没…… 没吵什么，就是两口子拌了两句嘴。”
“拌嘴？”光明往前走了一步，“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你是不是又打我姐了？”
建国一听这话，像被咬了一口，尖叫着：“我哪敢打她，是她推我打我！反了天了！下黑手！”
“我打你怎么了？你活该！”光荣终于忍不住了，“你这些年除了打我、骂我，还干过什么？这个家全靠我一个人撑着，你就是个白眼狼！”
光景看着二姐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阵心疼。
他转头看向建国，“章建国，我二姐嫁给你二十多年，给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你就是这么对她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给我姐道歉！”
建国梗着脖子，“我没错，凭什么道歉？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辈子没个笑模样，一点不温柔，跟她过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你说什么？”光明一下子就火了，伸手就要打建国。光荣赶紧拦住他，“二哥，别打他，打他也没用。”
光景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章建国，这些年你对我姐动手，我们兄弟看在二姐的面子上还没找你麻烦，现在你却说受够了我姐，正好，既然这样，你们离婚吧，各过各的！”
建国抬起头来，眯着眼睛：“你们这是来劝离的？我不干！我这身体，干不了重活，我不离婚，她还要伺候我！我不能让她快活！”
光明一听这话，“嘎巴嘎巴”地扭着手腕，又想上手。
光芒按住光明，朝着建国说：“今天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通知你的。同顺和甜甜也大了，你挡不住我二姐了。她也看明白了，你就是个狗屁膏药，她也得揭下来哆地上了！”
光荣在屋外头听着，弟弟们为自己出头，她心里既感动又难过。
她知道，弟弟们是真心疼她，可她心里的坎，为什么就过不去呢。
想想以前，真是傻，怕别人笑话，怕离婚后别人说三道四，更怕自己一个人撑不起这个家。
现在孩子们大了，也支持她离婚，今天她给甜甜打电话了，甜甜知道她想离婚，马上要请假回来陪她。
甜甜说了，只要不跟那个爹住在一个家里，她愿意陪着娘一起住，愿意回东昌打工，这些年在外面打工也是够够的了。
光荣心里难受死了。
为了这个极力维持又残破的家，儿子说不上媳妇，闺女远走打工，真不知道前几年这个脑子是不是下雨进了水，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光景，光明，”光荣泣不成声，“这些年，我过得太苦了。”
光景拍了拍姐姐的肩膀，“二姐，你别硬撑着。有我们在，没人敢欺负你。咱就跟他离婚。咱们不怕别人笑话，日子是自己过的，自己舒心最重要。”
光荣心里是又恨又悔，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有人告诉她，不用为了别人委屈自己，不用怕别人笑话。
好日子就在前头，早干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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