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尖旺地区爆发的全面社团战争，其规模和激烈程度，几乎在第一时间就通过无数“热心市民”的报警电话和前线警员的紧急报告，摆在了o记负责人黄启发和廖志忠的案头。
o记临时指挥中心内，电话铃声、无线电呼叫声响成一片，气氛比外面的战场还要紧张。墙上巨大的电子地图，代表恶性罪案的红点以惊人的速度在油尖旺区域蔓延，几乎连成一片。
黄启发看着地图，脸上那惯有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深深的无力感。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血压都在飙升。
“妈的……没完了是吧……”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这帮矮骡子怎么那么精力旺盛！和联胜那摊烂事好不容易才压下去，这又来了？还是洪兴和东英这两个世仇？他们这是要把油尖旺拆了吗？！”
廖志忠站在旁边，脸色铁青，拳头紧握。他一向嫉恶如仇，主张强硬执法，但眼前这全面开花的战况，让他也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警力是有限的，面对这种有组织、有预谋、投入了数百甚至上千亡命徒的全面冲突，常规的巡逻和弹压手段显得杯水车薪。
“初步统计，过去一小时内，油尖旺地区接报的持械殴斗、严重伤人、纵火、破坏财物案件超过五十起！至少有三起疑似涉及枪械！前线伙计报告，多条主干道被燃烧的路障和冲突人群堵塞，交通完全瘫痪！有多名市民被流弹或飞溅的玻璃碎片击伤，已经送往医院！”一个负责汇总情报的警员大声报告着，每报出一项，指挥中心内的气氛就沉重一分。
“飞虎队呢？ptU（警察机动部队）呢？为什么还不进场清场？！”廖志忠对着通讯器低吼道。
“廖sir，飞虎队和ptU早就已经抽调了大部分人手前往现场，但冲突地点几乎遍布整个油尖旺，太多太分散了！他们刚控制住一个路口，另一个街区又打起来了！对方人数太多，而且完全杀红了眼，根本不怕我们！我们的人手根本不够！”通讯器里传来前线指挥官焦急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声音。
“废物！都是废物！”廖志忠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
“志忠，冷静点。”黄启发叹了口气，拉住了他，“发火解决不了问题。这次和之前不一样，洪兴和东英是几十年的世仇，打起来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烈度甚至会超过和联胜内战。我们现有的应急力量，根本不足以迅速压制如此大规模的冲突。”
就在这时，黄启发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号码，脸色更加难看，是警务处副处长（行动）直接打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副处长。”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压抑着巨大怒火的声音：“黄启发！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和联胜不是都谈好了吗？怎么又突然打起来了？！油尖旺都快被打成废墟了！电视新闻都在直播！市民的电话都快打爆投诉热线了！上面非常震怒！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解释！为什么又搞成这个样子？！你们o记是干什么吃的？！”
黄启发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他能说什么？说社团大佬们不按套路出牌？说警力永远不够用？
“副处长，情况突然，这次开战不是和联胜，和联胜已经停火了，这次是东英和洪兴全面大规模开战。事发突然，我们正在全力调集人手弹压，但对方人数众多，且……”
“我不要听借口！”副处长粗暴地打断他，“我只要结果！立刻！马上！给我把场面控制住！我不在乎你们用什么方法！如果再出现大规模伤亡或者恶劣的社会影响，你和廖志忠就准备一起提前退休吧！另外，通知所有部门主管现在就到总部开紧急会议！”
电话被狠狠挂断。
黄启发放下电话，看着廖志忠，两人相视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巨大的压力和一种深深的屈辱感。
刚刚被迫与林峰合作，用近乎妥协的方式平息了和联胜的内战，这在许多警员特别是像廖志忠这样的硬汉看来，已经是警方的耻辱。如今，还没等喘口气，更大的风暴又来了。这种被江湖势力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的感觉，让这些扞卫法纪的警察感到无比的憋闷和愤怒。
“立刻通知所有部门主管，立刻到总部参加紧急会议！”黄启发对秘书下达命令，声音充满了疲惫。
二十分钟后，警察总部大楼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所有相关部门的主管，从行动部、刑事情报科、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到公共关系科，全部到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严峻。
副处长（行动）亲自主持会议，脸色阴沉得可怕。
“情况大家都知道了。废话不多说，我要解决方案，现在就要！”副处长开门见山，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情报科的主管率先发言：“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冲突由东英社主动挑起，计划周密。洪兴社准备不足，损失惨重。目前的冲突核心区域集中在油尖旺，但已有向周边地区蔓延的趋势。双方参与人数预计超过一千五百人，动用大量非法武器。”
行动部的主管接着汇报：“我们已经投入了所有能调动的ptU、EU（冲锋队）和飞虎队队员，但人手严重不足，无法形成有效压制。伙计们已经非常疲惫，连续高强度作战，士气受到影响。建议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应急预案，从其他总区紧急抽调所有可用机动力量，甚至考虑请求驻军协助（虽然可能性极低）。”
公共关系科的主管一脸焦虑：“媒体舆论压力极大！多家电视台都在进行现场直播，画面极其混乱血腥！市民恐慌情绪蔓延，对我们警方无力控制局面的批评声浪很高！必须立刻采取有效措施，至少要先恢复主要交通干道的畅通，展现出我们的控制力！”
会议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抽调其他总区力量？谈何容易！每个总区都有自己的治安压力，抽调之后本地出现真空怎么办？而且远水难救近火。
请求驻军？那将是最后最后的选择，意味着警方彻底承认失败，会引发难以想象的政治和舆论后果。
一直沉默的黄启发，突然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无奈：“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再次建立一条‘沟通渠道’。”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廖志忠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愤怒：“黄Sir！你还要去找那些社团大佬？和联胜那次已经是我们的底线了！难道每次出事，我们都要向他们低头吗？！”
黄启发看着激动的搭档，苦涩地笑了笑：“志忠，你以为我喜欢这么做吗？但是你看看现在的情况！我们的人手严重不足，短时间内根本控制不住场面！每拖一分钟，就可能多一个市民受伤，多一份财产损失！我们穿着这身警服，首要职责是保护市民生命安全和社会秩序稳定！有时候，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
他看向副处长：“副处长，我的建议是，双管齐下。一方面，立刻从新界北、水警等压力较小的地区和部门，尽可能抽调警员支援，全力恢复主干道交通，优先保护市民安全。另一方面……我会尝试联系有影响力的人，看看能否尽快让双方停下来，哪怕只是暂时停火，也能为我们警方争取到一定的应对时间。”
副处长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最终，维护秩序和减少伤亡的现实压力占据了上风。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抽调人手的事情我来协调。沟通渠道……黄启发，你去办！但是记住，这是最后一次！下次绝对不能再指望这种手段！”
“明白。”黄启发低声应道。
会议结束，众人面色沉重地匆匆离去，执行命令。
黄启发和廖志忠落在最后。
“黄Sir，我们……”廖志忠声音沙哑，充满了不甘。
“志忠，”黄启发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前所未有的疲惫，“这就是现实。先去干活吧，把能派的兄弟都派上去，注意安全，尽量减少伤亡。沟通的事情……我来处理。”
廖志忠看着自己黄启发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难以掩饰的倦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身大步离开，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悲壮。
黄启发独自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才缓缓拿出手机，找到了那个他不得不联系的号码。
电话拨通了。
“喂，林先生吗？”他的声音，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
警方这架庞大的机器，在巨大的压力和屈辱感中，再次被迫开动起来，试图扑灭这场几乎要失控的滔天大火。而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快方法，竟然依旧是向黑暗中的力量寻求暂时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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