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稚嫩的童声流利地背出《千字文》,当那胖乎乎的小手握住笔杆画出第一抹有意境的墨痕时,她在无边的怨恨中,竟也品出了一丝为人母的骄傲,即便这骄傲浸满了血泪。
时光对于鬼魂而言,失去了流淌的实感,更像是窗外不断更迭的景致。栖梧苑内的玉兰开了又谢,池中的荷花败了又生。转眼间,那个在苏玉华怀中牙牙学语的瑞哥儿,已长成了一个玉雪可爱、灵动非凡的小小童儿。
苏婉清的魂魄,日复一日地飘荡在他身边,见证着他每一个微小的成长。她心中的痛苦并未因时间而消减,那份“母爱错觉”带来的煎熬依旧刻骨,但随着孩子展现出惊人的天赋,一种难以抑制的、混杂着骄傲与酸楚的情绪,开始在她死寂的魂体中滋生。
瑞哥儿三岁那年,苏玉华开始正式为他启蒙,请的依旧是那位学识渊博的沈夫子。
起初,只是认些简单的字块,讲些浅显的典故。沈夫子严谨,要求也高。然而,令所有人都惊讶的是,瑞哥儿的聪慧远超同龄孩童。那些方块字,他往往只看一两遍便能记住,沈夫子讲过的故事,他不仅能复述,有时还能提出些稚气却切中要害的疑问。
这一日,世子夜无殇难得闲暇,信步来到栖梧苑考教儿子的功课。他坐在上首,面容依旧冷峻,但看向瑞哥儿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苏玉华有些紧张地陪坐在一旁,钱妈妈等人更是屏息凝神。
沈夫子拿出《千字文》,这是瑞哥儿近来在学的。她刚起了个头:“天地玄黄……”
小小的瑞哥儿穿着宝蓝色的小袍子,站得笔直,仰着头,便接口背了下去,声音清脆,朗朗上口:“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他背得不快,却极其流利,一字不差。清澈的童音在花厅内回荡,不仅苏玉华脸上露出了惊喜与自豪的笑容,连上方端坐的夜无殇,冷硬的嘴角也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丝。
苏婉清悬浮在梁间,看着自己的孩子如此出色,魂魄微微颤动。那是她的骨血啊!纵然她卑微如尘,她的孩子却如此聪颖!
夜无殇并未叫停,瑞哥儿便一直背了下去,从“闰余成岁”背到“鸟官人皇”,竟背了小半篇,中间毫无滞涩。
“可以了。”夜无殇终于开口,声音虽依旧平淡,但眼中的赞许却清晰可见。他看向苏玉华,“教得不错。”
苏玉华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谦逊道:“是爷的福泽深厚,瑞哥儿自己肯用功。”
夜无殇难得地朝瑞哥儿招了招手。
瑞哥儿看了看苏玉华,得到鼓励的眼神后,才迈着小短腿,走到夜无殇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父王。”
夜无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那宽大的、带着薄茧的手掌,落在孩子柔软的发顶。这是极少见的亲昵举动。
苏婉清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她恨这个男人,恨他的冷漠,恨他间接造成了她的悲剧。可此刻,看到他对孩子的肯定和那微末的温情,她那颗属于母亲的心,又无法全然硬起。
到了五岁上,瑞哥儿开始学习绘画。沈夫子教导他握笔,运墨,从最简单的兰草石头画起。
令人惊叹的是,瑞哥儿似乎对此极有天赋。他并不像一般孩童那样胡乱涂鸦,下笔虽还稚嫩,却已隐隐有了章法。一次,他瞧着窗外雨后初晴的芭蕉,竟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画了几片肥硕的蕉叶,虽笔墨简单,却抓住了那水润淋漓的神韵,叶脉的勾勒竟也带了几分力道。
沈夫子拿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对苏玉华感叹道:“娘娘,小公子于书画一道,灵气逼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苏玉华喜不自胜,特意将那幅稚嫩的芭蕉图装裱起来,挂在瑞哥儿的书房里。
瑞哥儿的聪慧与日俱增,不仅体现在学识上,更在为人处世上。他性情不骄不躁,对待下人温和有礼,却又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贵气。府中上下,无人不喜爱这位小小公子,也无人不叹服其天资。
夜无殇来栖梧苑的次数,因着瑞哥儿,明显增多了。他看着瑞哥儿的目光,也渐渐从最初的审视、赞许,变成了真正的看重与期许。
终于,在瑞哥儿五岁生辰过后不久,世子夜无殇于王府正殿,召集属官,焚香告祭宗庙,正式上表朝廷,请立嫡长子夜承瑞为世子继承人。
消息传来,整个世子府,乃至整个王府封地,都为之震动。
栖梧苑内,更是喜气盈门。苏玉华抱着瑞哥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得意。她多年的谋划,终于结出了最硕大、最甜美的果实。瑞哥儿被立为继承人,她的地位,将再也无人能够撼动。
苏婉清飘浮在欢庆的人群之外,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穿着小小世子冠服、一脸懵懂却已肩负起沉重责任的儿子。
她的魂魄,像是被揉皱又抚平的宣纸,充满了复杂的褶皱。
她恨苏玉华,恨她窃取了自己的一切,包括作为母亲的荣耀。
她为瑞哥儿骄傲,她的孩子是如此优秀,足以担此大任。
她又深深地担忧,那世子继承人的位置,是何等耀眼,又何等危险?她的瑞哥儿,从此将被推到风口浪尖,承受更多的明枪暗箭。
聪慧,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却也可能是催命的符咒。看着他小小的身影站在荣耀的顶端,她在无尽的怨恨与一丝扭曲的骄傲中,感受到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沉重的恐惧与责任。她的守护,必须更加警醒,因为她孩子的未来,已不仅仅是平安喜乐,更是一条布满荆棘的、通往权力之巅的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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