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扇禁锢了她三个月的院门再次开启,苏玉华踏出的第一步,并非走向阳光,而是更深地踏入了一场精心编织的表演。她脸上每一滴泪,口中每一个悔过的字,都浸透着淬毒的蜜糖,目标直指那摇摇欲坠的夫妻情分与失而复得的权柄。
三个月的禁足,如同漫长的凌迟,磨砺着苏玉华的耐心,也淬炼着她的恨意。当解禁的谕令终于传来,她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描摹妆容,刻意掩去眼底的怨毒与锋棱,只留下一片恰到好处的憔悴与悔恨。她换上素净而不失身份的常服,由心腹孙妈妈扶着,脚步虚浮,却目标明确地走向了老夫人的院落。
在老夫人面前,她跪得笔直,未语泪先流,言辞恳切地陈述自己的“糊涂”与“悔悟”,感谢老夫人的管教之恩,姿态放得极低。老夫人虽对她之前所为不满,但见她如此“诚心”悔过,又念及她毕竟是世子正妃,掌管中馈多年,终究是缓和了脸色,训诫几句后,便让她起身,回去歇息。
这仅仅是第一步。她知道,真正关键的是世子夜无殇的态度。
她算准了时辰,在世子下朝回府、通常会在书房处理公务的时段,“恰好”前去请安。她没有盛装打扮,依旧是那副柔弱悔过的模样,只在眼角眉梢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哀愁。
书房内,夜无殇正批阅着文书,听闻她求见,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三个月的清净,让他几乎快要忘记后宅这些令人烦心的纠葛。
“让她进来。”声音淡漠。
苏玉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在离书案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下,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声音带着哽咽与颤抖:“妾身……给爷请安。妾身……知错了。”
夜无殇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她身上。三个月的禁足,她清减了些,脸色苍白,眼圈微红,确实是一副受了教训、真心悔改的模样。他想起她刚嫁入府时的温婉明理,想起她为自己生儿育女(虽只有一女),又想起她毕竟是将军府嫡女,是自己明媒正娶的正妃……心中的冷硬,终究是松动了一丝。
“起来吧。”他语气依旧平淡,但少了之前的冰寒,“禁足期间,可曾反省?”
苏玉华没有立刻起身,反而将头垂得更低,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妾身日夜反省,深知此前嫉妒昏聩,行事不端,有负爷的信任,也伤了姐妹和气,更让府中蒙羞……妾身追悔莫及……”她哽咽着,将认错的态度表现得淋漓尽致,“妾身不敢奢求爷立刻原谅,只求爷给妾身一个机会,让妾身日后尽心竭力,打理好内宅,侍奉好爷和母亲,定不再让爷为后宅之事烦心……”
她的话语,句句戳在夜无殇的厌烦点上(后宅纷争),又句句承诺在他期望的方向(安宁、省心)。看着她卑微悔过的姿态,听着她情真意切的保证,夜无殇心中那杆天平,终究是又倾斜了几分。
“过去的事,暂且不提。”他摆了摆手,“既然知错,日后谨言慎行,安分守己便是。府中事务……你既已解禁,便先协助母亲打理着,慢慢熟悉起来。”
没有立刻归还全部管家权,但这“协助打理”,已是松口的信号。
苏玉华心中暗喜,面上却依旧是感激涕零:“是!妾身定不负爷的期望!谢爷恩典!”她这才在孙妈妈的搀扶下起身,又恭敬地行了一礼,才柔顺地退了出去。
走出书房,感受着外面久违的自由空气,苏玉华眼底的柔弱瞬间被冰冷的锐光取代。第一步,挽回世子的态度,算是成功了。接下来,便是全力扮演贤良,收回权柄!
她回到正院,立刻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对内,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宽和”与“公正”。
· 对下人的小错小过,不再严苛责罚,反而多以劝诫为主,偶尔还会施些小恩小惠,一时间,下人中竟隐隐有称赞其“仁厚”的声音。
· 对各房姨娘,她摆出正室的大度姿态,份例用度按时足额发放,甚至对之前与她有过龃龉的柳姨娘、周姨娘,也主动赏了些布料首饰,言谈间多有“姐妹和睦”的暗示,让人挑不出错处。
· 对中馈事务,她协助老夫人处理得井井有条,账目清晰,安排妥帖,充分展示了其掌家多年的老练,让本想趁机挑刺的老夫人也渐渐放下了心防。
对外,她的交际手腕更加圆滑。
· 命人精心准备了礼物,送往平日交好的宗室勋贵府邸,也借此打探外界风声。
· 对于府中往来应酬,她亲自过问,细节处理得滴水不漏,既维护了世子府的体面,也向外界传递出她地位稳固的信号。
她做得越多,表现得越好,世子夜无殇看在眼里,那点因禁足而产生的不满便消散得越快。他甚至偶尔会觉得,经历此事后,苏玉华似乎真的“懂事”了许多,府中也确实比之前更加安宁有序。管家权,便在这种“安宁”与“得力”中,一点点地,重新流回苏玉华的手中。
然而,在这片看似重回“正轨”的平静之下,苏玉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锦瑟院,没有离开过那个让她栽了大跟头的庶妹——苏婉清。
她通过孙婆子(她自以为的眼线)时刻关注着苏婉清的动向,得知她依旧深居简出,除了去藏书阁,便是待在锦瑟院绣花看书,安分得不可思议。苏玉华心中冷笑,只当她是被之前的阵仗吓破了胆,或是认清现实不敢再争。
但她并未完全放松警惕。这个庶妹,终究是个隐患。只是眼下,她需集中精力稳固自身地位,挽回世子信任,暂时不宜再动干戈。
锦瑟院内,苏婉清听着云翠汇报着苏玉华近日的“贤良”举动,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演得真好。”她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案。苏玉华越是表现得完美无缺,越是急于挽回,就越说明她内心的恐慌与不安。这看似汹涌的暗流,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只待时机成熟,便可点燃这看似坚固的堤坝,让所有伪装,在真相面前,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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