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承志带着满腹疑云踏入西厢房,那看似寻常的质问之下,涌动的不仅是丈夫对妻妾的猜忌,更是一把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斩断最后一丝亲情的利刃。
自那日红柳状似无意地提及西厢房“近来似乎阔绰了些”,“两位小姐的言行举止也愈发有模有样”之后,苏承志心中那根名为怀疑的刺,便越扎越深。他虽不常理会内宅琐事,但关乎银钱和女儿教养,尤其是在他本就对柳姨娘母女不甚上心的情况下,任何“异常”都足以挑动他敏感的神经。
这一日,他处理完外头铺子的事务,并未如常去红柳处,而是沉着脸,径直来到了偏僻冷清的西厢房。
秋意已深,西厢房院内的几株老树落叶纷飞,更添几分萧索。与红柳那边时常飘出的丝竹笑语相比,这里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柳姨娘正坐在窗下,就着天光缝补一件苏婉星的旧衣,听闻脚步声抬头,见是苏承志,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针线,起身规规矩矩地行礼:“老爷。”
苏承志负手站在房中,目光锐利地扫过这间陈设简陋的屋子。依旧是那般清寒,看不出任何“阔绰”的痕迹。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柳姨娘身上。许是近来心境开阔了些,加之苏婉清暗中送来的些许滋补之物调养,柳姨娘原本憔悴的面容竟透出几分久违的温润光泽,虽穿着半旧衣裳,却难掩那份沉淀下来的婉约气质。
这变化细微,却未能逃过苏承志带着审视的眼睛。他心中疑窦更甚,冷哼一声,开门见山:“我听闻,你近来手头宽裕了不少?婉如和婉星的吃穿用度,似乎也比以往精细了?还有,她们姐妹俩的言行举止,何时变得如此……有规矩了?这银钱从何而来?又是谁在教导她们?”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冰雹砸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柳姨娘心头一紧,握着衣角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她想起女儿婉清的再三叮嘱,无论发生何事,绝不能将她牵扯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垂着眼睑,声音依旧柔顺,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回老爷的话,妾身哪里谈得上宽裕。不过是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了一点体己,眼见着婉如、婉星渐渐大了,总不能太过寒酸,让人看了笑话,这才拿出来贴补些。至于她们的言行……”她顿了顿,按照女儿教好的说辞道,“是前来投奔的表妹(指沈先生),闲来无事,便教她们认几个字,说说规矩。表妹毕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虽家道中落,但底蕴还在,能得她指点一二,是婉如、婉星的福气。”
“表妹?”苏承志蹙眉,他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穷亲戚来投奔,安排在柳姨娘这里。他对此等小事向来不放在心上。“她能有这等本事?我瞧着婉如、婉星,可不只是认几个字那么简单!”他语气咄咄逼人,显然不信。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苏婉如和苏婉星从里间走了出来。两个小姑娘如今已非吴下阿蒙。苏婉如十五岁,身量渐长,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淡紫色衣裙,行礼问安的动作却舒展大方,眼神清亮,带着一种沉静的气度。苏婉星十二岁,虽还有些稚气,但也不再是往日那般怯懦躲闪的模样,跟在姐姐身后,规规矩矩地行礼,口齿清晰:“女儿给父亲请安。”
这般变化,落在苏承志眼中,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欣慰,反而像是一记耳光,扇在他这个漠不关心的父亲脸上。她们何时变得如此……陌生?这种超出他掌控的变化,让他感到不适,甚至恼怒。她们本该像从前一样,卑微、怯懦,活在西厢房的阴影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隐隐透露出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风骨”的东西。
“父亲,”苏婉如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承志,声音不卑不亢,“表姨母教导我们,女子虽不必科考,但也当知书识礼,明白事理。女儿与妹妹近日在读《女论语》,深感其中教诲,不敢懈怠。”
苏承志被女儿这番从容应对噎了一下,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盯着柳姨娘,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果真如此?只是你那点体己,和那个不知所谓的表妹?”
柳姨娘迎着他的目光,尽管心中酸楚难言,却依旧坚持道:“妾身不敢欺瞒老爷。确是如此。”她将所有的委屈和失望都死死压在心底,为了女儿们,她必须守住这个秘密。
苏承志来回踱了几步,脸色阴沉。他找不到确凿证据证明柳姨娘有外财,也无法否认“表妹”教导的可能性。但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以及红柳那些若有若无的挑拨,让他对西厢房,对柳姨娘和这两个女儿,产生了更深的隔阂与厌弃。
“哼!”他最终冷哼一声,拂袖道,“既如此,你好自为之!莫要做出什么有辱门风之事!至于婉如、婉星,女儿家,识几个字便罢了,整日读那些酸腐文章,像什么样子!”说罢,竟是连多看她们一眼都不愿,转身大步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染上这里的“穷酸”气。
望着父亲决绝冷漠的背影,苏婉如和苏婉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她们知道,父亲的心,早已不在她们身上。
柳姨娘踉跄一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丈夫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与厌弃,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父女之情?夫妻之义?在这一刻,名存实亡。
而另一边,得到消息的红柳,听闻老爷去了西厢房,起初还有些紧张。但得知老爷不仅无功而返,似乎还对柳姨娘母女更加不满之后,她彻底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得意而妩媚的笑容。她轻轻抚摸着已经显怀的小腹,心中满是畅快。
“看来,老爷心里,还是最看重我和我肚里的孩儿。”她倚在铺着软绒的贵妃榻上,看着窗外,语气甜腻,“至于西厢房那几个……老爷怕是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烦了呢。”
她身边的妈妈连忙奉承:“那是自然!姨娘您年轻貌美,又最得老爷欢心,如今又有了身子,可是府里顶顶尊贵的人儿!柳姨娘那边,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红柳满意地笑了,享受着下人的奉承和苏承志独一份的“宠爱”,只觉得前程似锦。她却不知,那西厢房的沉默与隐忍之下,正悄然滋长着怎样一股足以颠覆她一切的力量。苏承志的离心,非但未能摧毁柳姨娘母女,反而像最后一把助力,将她们更紧密地推向了苏婉清所编织的那张无形之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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