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歧,在我和幽癸之间,也在我和逐渐被这种焦虑感所驱动的阿茸之间,悄然产生,并且日益明显。
阿茸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我对他的练习方式和进度的不赞同与担忧。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跑来告诉我,依赖我的判断,向我倾诉练习中的困难和感受。
反而,他开始有些躲着我,常常一个人默默地待着,更加专注地、甚至是偷偷地进行着那些在我看来危险系数极高的深度练习。
这种下意识的疏离,这种他独自承受压力和风险的状态,让我心中刺痛,充满了无力感和深切的忧虑,却又在当前的僵局下感到无可奈何。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万籁俱寂,部落笼罩在沉重的夜色之中。
我被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混乱、尖锐、充满了痛苦挣扎意味的能量波动猛然惊醒。
波动源头,直指阿茸居住的石室!
心中警兆狂鸣,我瞬间消失在原处,下一刻已经出现在阿茸的床边。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心猛地一沉!
只见阿茸蜷缩在兽皮毯子里,浑身剧烈地痉挛着,早已被冰冷的汗水彻底浸透,小小的身体痛苦地弓起。
他小脸扭曲,嘴唇死死地咬着,甚至已经咬出了一道清晰的血痕,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他的齿尖和下颚。他额间的那道冥痕,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幅度剧烈闪烁着,内部蓝与黑两种光芒疯狂地交替、冲突、吞噬,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激烈到极致的内战,眼看就要崩溃!
一股冰冷、暴戾、充满了最原始吞噬与毁灭冲动的陌生意志,正试图从他身体的最深处挣扎出来,想要夺取主导权!
而阿茸自己那脆弱却顽强的意识,则在拼尽全部力气进行着本能地压制和抵抗,如同暴风雨中随时可能倾覆的一叶扁舟!
“滚开……不准出来……不准你伤害大家……走开……”他在深沉的梦魇中无意识地嘶语着,声音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变得沙哑、断断续续,充满了绝望的意味。
是那个残留的阴影碎片!
它一定是趁着阿茸近日来持续进行高负荷练习导致心神极度疲惫、意志在深夜最为松懈的时刻,突然发难,试图反客为主,彻底侵占这具潜力无穷的身躯!
情况危急,容不得半分迟疑!
我立刻上前,双手虚按在他额间冥痕之上,精纯温和却蕴含着无上镇压之力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自身的意识核心,全力帮助他镇压那枚正在疯狂作祟、引动阴影碎片暴走的符文雏形,加固对那片阴影的封印。
然而,就在我的灵力触及那狂暴挣扎的阴影碎片,试图将其强行压制下去的瞬间。
一段破碎混乱、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晰度的画面和意念洪流,猛地顺着灵力链接,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凶悍地冲入了我的脑海!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仿佛由纯粹粘稠的恶意和绝望构成的、在不断蠕动翻腾的黑色沼泽!
……沼泽的中央,悬浮着一颗巨大无比、仿佛由腐烂血肉和扭曲血管纠缠而成的、布满了无数颗惨白复眼的黑暗心脏!
……那颗恐怖的心脏在剧烈地、缓慢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无尽的、足以湮灭一切生机的饥饿与贪婪!
……而在那颗黑暗心脏的最核心,透过层层蠕动的血管和污秽的能量,我隐约“看”到了一枚残缺的、却与阿茸额间正在成型的那枚符文明显同源、但显得更加古老、更加破碎、散发着更加不祥气息的……漆黑符文!
……那枚残缺的古老符文,似乎极度的……不完整?它在渴望……它在疯狂地呼唤着……什么……呼唤着能补完它的碎片!……
……画面猛地切换!变成了黑沼部落的俯瞰图!但这幅图中,部落的许多关键位置,都闪烁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墨绿色诡异光点!
包括储备粮食的地窖深处、部落饮用水源的源头附近、甚至是大长老居住的石屋下方!
那些墨绿色的光点如同沉睡的恶魔种子,深深地埋藏在地下或是附着在物体内部,静静地等待着某个指令……等待着被唤醒的时刻!……
……最后,所有的混乱画面骤然收束,定格在了一张脸上,那是幽癸的脸!但他的脸在画面中剧烈地扭曲变幻着,时而冰冷得如同石刻,时而流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渴望,时而又显得无比挣扎和痛苦……而就在那变幻的极致,在他眼睛的最深处,竟然也闪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与那黑色心脏核心符文同源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墨绿色光芒!
所有的画面和意念洪流到此戛然而止!
我猛地切断了灵力链接,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一步,心脏狂跳不止,背后瞬间被冷汗浸湿,心中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
那些墨绿色光点……是早已深埋的、处于沉睡状态的污染源?!
它们竟然已经渗透到了部落生存的核心区域?!
而我们日常的检查和法阵竟然毫无察觉?!
幽癸……他到底是谁?他和那裂缝背后的恐怖存在,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是被胁迫?被感染?还是……? 那枚残缺的古老符文……它在呼唤什么?
难道它感应到并渴望的……就是阿茸体内这枚正在诞生的、与其同源的新生符文?!
就在我心神剧震,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可怕信息冲击得难以自持的这一刻。
床上原本深陷梦魇、痛苦挣扎的阿茸,猛地睁开了眼睛!
然而,那双睁开的眼睛,却不再是往日里清澈纯粹的墨黑,也不是被阴影完全侵占后的漆黑。
那双眼睛,一只清澈懵懂,依旧属于那个天真无邪的阿茸。
另一只却已化作冰冷无机质的惨白,如同被强行缝合在两个世界的裂缝之上,诡异地镶嵌在那张稚嫩的小脸上。光线在石室内摇曳,映得那只白瞳泛出一种令人不安的陶瓷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温度,只留下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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