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昆仑”的第三天，小朝汐的状况并没有好转。
她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哭闹，只是安静得让人心疼。
原本红润饱满的小脸蛋，因为西北极致的干燥，失去了水润的光泽。
小嘴唇起了皮，连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倦意。
苏白抱着女儿，心疼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
她知道，这不是生病，而是生命对环境最本能的抗拒。
女儿继承了她的血脉，对“水”的亲近与依赖，是刻在骨子里的。
在这座深埋于地底，每一缕空气都经过精密计算的钢铁之城里，那稀薄而“人造”的水分，根本无法满足一个小生命最原始的需求。
“我去找他们，把房间的湿度调到最高。”陆枭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声音里是压抑的焦躁。
“没用的。”苏白摇摇头，将脸颊贴在女儿温热的额头上，“问题不在湿度。”
而在于水的“质”。
这里的水，太“死”了。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陆枭皱了皱眉，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周启明院士，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年轻助手。
“陆师长，苏同志，冒昧打扰了。”周启明脸上带着一丝歉意，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了苏白怀里的小朝汐身上。
“孩子这是……”
“刚来，还有些水土不服。”苏白轻声解释。
“西北是干燥，尤其是这地下，全靠设备维持。”周启明立刻会意，对他身后的助手示意了一下。
“小李，把实验室最新的‘分子雾化加湿器’给孩子用上。”
“是！”
不一会，年轻的助手立刻取来一个造型精密的仪器。
很快，一股极其细的水雾从仪器中喷出，融入空气。
房间里的干燥感，立刻得到了缓解。
然而，小朝汐只是恹恹地抬了抬眼皮，便又把小脸埋进了苏白的颈窝，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周启明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
这台加湿器能将水分子打散到最利于人体吸收的程度，对缓解器官因干燥引起的不适有奇效，怎么会没用？
苏白看着女儿难受的样子，不再犹豫。
她抬起头，对上陆枭担忧的视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陆枭，你去一趟实验室，帮我把那桶‘营养液’取过来。”
周启明和他的两个助手都愣了一下。
营养液？
陆枭却没有任何疑问，他深深地看了苏白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片刻之后，陆枭提着一个密封桶回来了。
苏白早已经准备好了一个不算大的圆形玻璃鱼缸，就放在客厅的矮桌上。
她接过密封桶，打开阀门，一股带着淡淡咸腥味的海水，被缓缓注入鱼缸。
这自然不是什么“营养液”，而是她早就让陆枭从东海运来，又用自己一滴血稀释过的海水。
是她为女儿准备的“生命源泉”。
在周启明等人不解的注视下，苏白又从旁边的一个小水袋里，捞出一条通体火红的小鱼，放进了鱼缸。
就在那条小鱼的尾巴，触碰到鱼缸里海水的瞬间。
“呀！”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怔，齐刷刷地看向声源。
只见刚才还无精打采的小朝汐，此刻一双大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的小身体在苏白怀里用力地挣扎着，小手直直地伸向那个鱼缸，嘴里发出“呀呀”的急切叫声。
苏白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她将女儿轻轻放在鱼缸旁。
下一秒，让周启明和他两名助手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小朝汐扶着桌沿，努力撑起小小的身体，将整张小脸都贴在了冰凉的玻璃鱼缸上。
“咯咯咯……”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嘴里溢出。
这是她来到“昆仑”之后，第一次笑。
周启明彻底呆住了。
他看看那个小小的鱼缸，又看看那个瞬间变得活力四射的婴儿，大脑一片空白。
这完全超出了他毕生所学的一切知识范畴！
他身后的两名年轻助手，更是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他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茫然与震撼。
苏白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她抬眼，看向同样处于震惊中的周启明，然后，缓步走到鱼缸前。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她伸出食指，轻轻探入了那一缸海水中。
就在她的指尖搅动了一下那片蔚蓝的瞬间——
嗡！
整个基地的所有照明设备，在一瞬间疯狂闪烁了一下！
不是电压不稳的忽明忽暗，而是一种亮度骤然飙升，亮到刺眼的爆闪！
紧接着，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划破了“昆仑”的宁静！
嘀嘀嘀——！
周启明助手佩戴的内部通讯器，发出了刺耳的蜂鸣！
“教授！”一名助手手忙脚乱地接通，只听了一秒，脸色就变得惨白如纸，他转过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变了调。
“中央能源控制室紧急报告！”
“基地……基地备用能源储备……”
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喊道。
“瞬，瞬间被充满了！”
“一股无法识别的外部能源……刚刚……刚刚涌入了主系统！”
整个客厅，只剩下小朝汐拍打着鱼缸的清脆响声，和那依旧在回荡的，尖锐的警报余音。
周启明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他的大脑，这位为国家航天动力事业奉献了一生的顶级科学家，此刻却像一台被灌入了悖论程序的超级计算机，彻底宕机了。
备用能源储备……瞬间充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昆仑”的备用能源，是足以支撑这座地下城市在与世隔绝的情况下，独立运转一年的庞大能量！
而现在，仅仅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将一根手指，伸进了一个小小的鱼缸……
那庞大的能源储备，被……充满了？
周启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苏白。
她已经收回了手，正用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水珠。
她抱起笑得正开心的女儿，神情淡然，仿佛刚才那个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神迹”，只是随手为之。
这一刻，周启明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京城陆家的一幕。
他想起了陆振国司令那句掷地有声的“我相信我的儿媳妇”。
原来……原来如此。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周启明缓缓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一丝不苟的中山装。
他迈开脚步，走到苏白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对着这个抱着女儿的年轻女孩，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无关身份，无关年龄。
是对未知的敬畏。
是对神迹的朝拜。
更是对共和国那不可限量，甚至无法想象的未来的，最崇高的致敬。
陆枭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苏白的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放在了苏白的肩膀上，那份无声的守护，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坚定。
“苏同志。”
周启明缓缓直起身，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我为我之前的浅薄与疑虑，向您道歉。”
“‘创世纪’计划，必须以您为绝对核心，重新设计全部方案。”
他的眼中，燃烧着一团从未有过的火焰。
“我们……明天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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