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声含糊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妈妈”,像两颗滚烫的子弹,精准地射入了陆枭的心脏。
他抱着女儿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收紧。
怀里的小人儿还在哭,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陆枭胸前的衣襟,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噎而颤抖着,一双被泪水洗过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执拗地望向隔壁房间的方向。
婴儿房里,保姆和女特战队员束手无策,韩清和周启明也是一脸凝重和无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枭身上。
他们看到,这个如山般沉默的男人,缓缓地,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他用那张布满胡茬,粗糙又滚烫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
他的动作笨拙而生涩,却带着一种倾尽所有的温柔。
“朝汐……”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爸爸带你……去找妈妈。”
陆枭抱着女儿,转过身,迈开了沉重的步伐走向卧室。
房间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床上,苏白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
如果不是胸口还有着微不可察的起伏,她看起来就像一尊被精心雕琢,却失去了灵魂的睡美人。
“呜……嗝……嘛……”
小朝汐那凄厉的哭喊声,在踏入房间的一瞬间,陡然变小了。
她不再是那种充满惊恐和不安的尖锐哭嚎,而是变成了一种委屈到了极点的,带着奶嗝的抽噎。
跟在后面的韩清和周启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变化,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
陆枭也感觉到了。
他抱着女儿,在床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
怀里的小朝汐忽然爆发出了一股惊人的力气,她挣脱了爸爸的怀抱,小小的身体猛地向前探去。
抓住了苏白垂在床沿边,那只冰凉纤细的手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接触的瞬间,小朝汐小小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一股微弱的电流击中。
随即,所有的哭声,所有的抽噎,戛然而止。
小朝汐不哭了。
她只是用那只小手,紧紧地攥着妈妈的手指,仿佛攥住了自己的全世界。
她闭上了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小脑袋一歪,就这么靠在床沿边,似乎睡着了。
没有人注意到,在两人手指相触的地方,一缕极其微弱的暖流,正从陆朝汐小小的身体里,缓缓地,流向苏白体内。
这股能量,不同于苏白自身那种霸道磅礴,如同生命洪流般的【生命甘霖】。
它很微弱,很纯净,很温暖。
小心翼翼地,流淌进苏白那片已经彻底干涸的精神之海。
它没有试图去掀起波澜,只是在一点一点地,滋润着那片龟裂的大地。
……
特级医疗监测室内。
韩清和几位老专家并没有离开,他们正透过单向玻璃,和巨大的监测屏幕,紧张地关注着房间里的一切。
当小朝汐的哭声停止时,他们都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看!快看那条线!”
一名戴着老花镜的脑神经专家,指着最上方代表着脑电波活动的那块屏幕,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
只见那条原本平直得像用尺子画出来,代表着脑死亡的绝望直线,在这一刻,它的末端,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又清晰无比的凸起!
一个峰值!
虽然这个峰值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出现了!
“不止是脑电波!”
韩清猛地冲到另一块屏幕前,死死盯着代表心率波动的那条曲线。
那条同样平稳得令人心悸的线条,也在同一时刻,出现了一个几乎同步的,细微的波动!
“有效……真的有效!”
韩清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她激动地抓住旁边周启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陷进对方的肉里。
“周工你看!有效!小朝汐她……她就是钥匙!她就是唤醒苏白的钥匙!”
周启明,这个一生都献给了冰冷数据和精密仪器的科学狂人,此刻,眼眶也彻底红了。
他看着屏幕上那微小的奇迹,看着房间里那个依偎在母亲身边的身影,喃喃自语:
“母女连心……原来,这真的不是一句成语……”
“这是……血脉的共鸣!”
房间里。
陆枭的世界,早已被那道微小的峰值彻底点亮。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心脏在沉寂了数天之后,第一次恢复了狂跳。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
那个刚刚还在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家伙,此刻正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小猫,睡得安详而恬静。
她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带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而她的手,依旧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仿佛在用自己全部的生命,去温暖那个冰冷的世界。
是她。
是他的女儿,救了她的妈妈。
也是她,将他从那无边无际的,即将吞噬一切的绝望深渊里,硬生生拽了回来。
这个男人,缓缓地,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一滴滚烫的,夹杂着无尽后怕、狂喜与感激的泪水,从他粗糙的指缝间,无声滑落。
曙光。
他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属于他的,摇摇欲坠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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