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市的那个城乡结合部，如同依附在城市光鲜躯干上的一块顽固牛皮癣。低矮拥挤的自建房、蛛网般交织的电线、随处可见的垃圾和墙上斑驳的涂鸦，共同构成了一幅混乱而颓败的图景。空气中混杂着劣质油烟、下水道泛起的酸腐味以及一种无形的、躁动不安的气息。
按照老陈给的地址，张默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穿行，最终停在了一扇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铁皮门前。门旁的墙壁上，用红色喷漆歪歪扭扭地涂画着一只抽象的黑猫图案，这便是“老猫”的标记。
他没有敲门，而是依照老陈暗示的规矩，在门框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根细若发丝的金属线，轻轻拉动了三下。
片刻后，铁皮门上的一个小观察窗无声地滑开，一双警惕、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审视着他。
“陈叔介绍来的。”张默平静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那双眼睛又盯了他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观察窗关闭。铁门内部传来几声沉重的金属插销滑动的声音，门才被缓缓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内光线更加昏暗，弥漫着一股浓烈的金属打磨油、硝烟以及某种化学溶剂的刺鼻气味。空间比外面看起来要大，被改造成了一个简陋的加工作坊兼仓库。靠墙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型号的钢管、零件和半成品的金属块，工作台上散落着锉刀、台钳和一些张默叫不出名字的专业工具。一个穿着沾满油污背心、身材干瘦、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正坐在工作台后，手里拿着一块绒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把已经组装完成、泛着幽蓝冷光的手枪套筒。
他就是“老猫”。
老猫抬起头，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在张默身上刮过，没有寒暄，直接问道：“要什么？规矩懂吗？”
“懂。”张默点头，“现金，不留痕，不问用途。”
“清单。”老猫言简意赅。
张默没有拿出任何纸条，而是直接报出了几样东西：“紧凑型，九毫米，两个基数弹匣，配消音器。军用级别匕首，高碳钢，带血槽。便携式无线电扫描\/干扰器，范围五百米。还有……‘惊喜盒子’两个，遥控触发。”
他报出的东西，既有常规的近身自卫武器，也有用于反侦察和制造混乱的特殊装备。最后提到的“惊喜盒子”，则是黑话里对小型爆炸装置的称呼。
老猫擦拭的动作微微一顿，再次深深看了张默一眼。眼前这个年轻人，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购买能夺人性命的凶器，倒像是在菜市场挑选晚饭的食材。这种冷静，往往意味着更深的背景或者更决绝的目的。
“东西有。”老猫放下手中的套筒，站起身，走到一个厚重的铁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里面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种武器和装备，保养得极好，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价钱比市面高五成，‘盒子’翻倍。最近风紧，原料和运输都涨价。”
“可以。”张默没有讨价还价。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那是他用之前从烛龙守卫身上搜刮的能量块，通过老陈的关系换来的现金。
老猫清点了一下钞票，确认无误后，开始从柜子里取出张默要的东西，动作熟练而精准。他将一把线条流畅、明显经过改装的格洛克手枪、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匣、一个粗短的消音器、一把刃口闪着寒光的军用匕首、一个烟盒大小的电子设备以及两个巴掌大、看起来像厚重充电宝的金属方块，一一放在工作台上。
“枪调试过，偏差小于百分之零点五。匕首是特种部队流出货。干扰器最新版本，持续工作时间两小时。‘盒子’装药标准，威力足够掀翻一辆轿车，遥控距离一公里，加密信号。”老猫简洁地介绍着，语气不带丝毫感情，“需要试枪吗？后面有隔音室。”
“不用。”张默走上前，拿起那把手枪。入手微沉，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不需要试射，在拿起它的瞬间，他强大的感知力已经如同扫描仪般，将这把武器的每一个零件、每一处结构、甚至内部弹簧的张力都“读取”得清清楚楚。他能“感觉”到撞针击发时的力度，子弹在膛线中旋转的轨迹，以及消音器对气流和声音的抑制效果。
这是一种超越常人肌肉记忆的、近乎本能的武器掌握。
他熟练地退出弹匣检查，拉套筒确认膛内无弹，然后快速进行了几次空枪击发动作，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接着，他又拿起匕首，指尖拂过锋利的刃口，感受着那能够轻易割开血肉与骨骼的冰冷锐气。
老猫在一旁默默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个年轻人的动作，不仅仅是熟练，更带着一种仿佛与武器融为一体的精准和……漠然。
张默将选好的装备迅速而有序地藏入特制的多功能战术外套内侧（这也是从老陈那里一并购置的），外表看不出任何异常。
“还有一件事，”张默收起最后一件装备，看向老猫，“关于‘云顶山庄’那边，最近除了赵家，还有没有别的‘大客户’在收类似的‘建材’？”
老猫目光闪烁了一下，似乎在权衡。片刻后，他低声道：“有。另一伙人，出手更阔绰，要求更高，只要最好的‘硬货’，而且……只要进口货。他们的人，眼神和你刚才说的那些开没牌车的人很像。”
烛龙！他们也在大规模武装自己！是为了应对可能的冲突，还是为了……别的行动？
张默心中了然，点了点头：“谢了。”
他没有再多问，转身走向铁门。老猫在他身后默默关上门，插销重新落下的声音在寂静的作坊内格外清晰。
走出这间充斥着金属与火药气味的巢穴，重新回到外面混乱但充满生机的街道，张默感觉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归来。阳光照在身上，却驱不散那股萦绕在武器上的冰冷杀意，以及得知烛龙也在积极备战的凝重。
他摸了摸外套内衬里那硬物的轮廓，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这些现实的“牙齿”和“利爪”，将帮助他在这个同样危险的现实世界里，撕开敌人的防御，完成他的复仇。
但仅仅有这些还不够。他需要更周密的计划，需要利用好手中掌握的情报，需要在赵家、烛龙以及其他可能存在的势力之间，找到那个最致命的平衡点。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头已经偏西。
是时候，开始布置那张针对赵铭和其背后势力的猎网了。第一颗棋子，该落下了。
他拿出那个廉价的二手手机，插入新的不记名卡，拨通了一个从暗桩信息中筛选出来的、属于赵家某个对头公司的匿名举报热线。
“喂？我要举报，关于鼎盛集团‘云顶山庄’项目偷税漏税、违规用地，以及其负责人赵铭涉嫌非法持有武器、勾结境外势力的证据……”
他的声音经过简单的变声处理，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请说详细点……”
现实的烽火，随着这一通电话，被正式点燃。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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