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五年冬,南京城被一片肃杀之气笼罩。郑耀先立于办公室窗前,凝视着窗外淅沥的冬雨,内心却比这阴霾的天气更为沉重。
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郑耀先迅速接起,听筒中传来毛人凤那不容置疑的命令:“耀先,立刻带人到我办公室。沈醉这边有重大发现。”
郑耀先的心骤然一沉。沈醉?重大发现?这两个词语的组合,瞬间在他心头激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当他快步走进毛人凤办公室时,发现沈醉已经坐在那里,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耀先,坐。毛人凤指了指沙发,沈处长这边得到一个重要情报,需要你立即行动。
沈醉不紧不慢地开口:我的人在城西德润书局附近盯了半个月,今天终于确认,这里的掌柜老周是共党分子。十分钟后,他们的交通员会去那里取文件。
郑耀先的心跳几乎停止。德润书局!这是他知晓的一个外围联络站,按照地下工作纪律,这个据点不在他的联络范围内,他无权直接示警。
更可怕的是,现在距离行动时间只剩不到十分钟,他完全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消息可靠吗?郑耀先强作镇定。
绝对可靠。沈醉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档案,我的人亲眼看到他们在书局内交接文件。这个老周,据说是条大鱼。
毛人凤接过话头:耀先,这次行动由你亲自带队。沈处长已经做好了前期工作,你要确保万无一失。
郑耀先感到一阵窒息。沈醉此举,分明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无论行动结果如何,沈醉都已经在毛人凤面前立了一功。而若是行动出现任何差池,责任都将由他郑耀先承担。
卑职明白。郑耀先沉声应道,我这就去准备。
记住,毛人凤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要活口,要完整的文件。这可能是我们深挖共党在南京网络的重要机会。
上午九点五十五分,行动队的车辆悄无声息地停在德润书局附近的街角。郑耀先透过车窗,看到书店掌柜老周正在店内整理书架,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九点五十八分,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快步走向书店。就在小张即将推开店门的瞬间,老周突然从柜台后抬起头,目光敏锐地扫过街面。多年的地下工作经验让他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他立即向小张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
小张愣了一下,随即会意,转身就要离开。
行动!郑耀先知道不能再等,一声令下,行动队员如离弦之箭冲出车辆。
老周见特务现身,非但没有惊慌,反而异常镇定。他迅速关上店门,从怀中掏出文件,开始撕碎后塞进嘴里。
破门!马奎大喊。
行动队员用破门锤撞开店门,只见老周正在拼命吞咽着文件。
站住!马奎举枪大喝。
老周毫不理会,继续咀嚼着口中的文件,眼神坚定。
一声枪响划破天空。马奎手中的枪口还在冒烟,老周胸口绽开一朵血花,踉跄几步却仍坚持吞咽。
别让他销毁文件!马奎大喊。
又是两声枪响,老周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但他仍在挣扎,用尽最后力气将剩下的文件全部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
当郑耀先赶到时,老周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嘴唇紧闭,嘴角还残留着纸屑,那双不肯闭合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处长,文件都被他毁了!马奎气急败坏地想要掰开老周的嘴。
够了!郑耀先厉声制止,人已经死了,别折腾了。
他蹲下身,看了看老周。在这一刻,郑耀先明白,这位素未谋面的战友,用最决绝的方式保护了组织的秘密。
此时,门外传来打斗声。原来小张在逃跑时被外围的行动队员截住,正在奋力反抗。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小张大声呼喊,试图引起路人注意。
审讯室里,气氛凝重。
老周的遗体被送往停尸房,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张身上。
郑耀先站在观察室后,透过单向玻璃注视着审讯过程。他估计小张只是个交通员,接触不到核心机密。但这恰恰是最危险的地方,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年轻同志,在酷刑下会说出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说!你的上级是谁?联络点都在哪里?审讯官的声音冰冷刺骨。
小张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但依然咬紧牙关: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学生...
鞭子抽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回响。郑耀先的手指在身侧悄然握紧,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三个小时的酷刑后,小张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都说...他虚弱地喘息着,我的上级是老周..我们主要负责文件传递。
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几个已经废弃的联络点和几个无关紧要的代号。这些信息对组织的核心网络构不成实质威胁,但足以让毛人凤。
耀先,这次行动很成功。毛人凤看着审讯报告,满意地点点头,虽然击毙了一个,但另一个开口了。这些情报很有价值。
这都是沈处长的功劳。郑耀先谨慎地回答,若不是他的前期工作,我们不可能有此收获。
沈醉在一旁微笑:郑处长过谦了。行动指挥才是关键。
毛人凤满意地看着两人:你们配合得很好。这说明只要我们精诚合作,共党在南京的地下网络指日可破。
郑耀先心中明白,这看似和谐的场景下,暗流正在涌动。沈醉此举,既在毛人凤面前展示了能力,又将他郑耀先置于一个极其被动的位置。
退出局长办公室后,郑耀先立即着手调查沈醉情报的来源。然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已经意外身亡的线人。这一切太过巧合,让他更加确信其中必有蹊跷。
夜深人静,郑耀先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沉思。老周中枪后仍坚持销毁文件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如此决绝的方式保护了组织。而小张在酷刑下的崩溃更让他心痛。
更让他警惕的是,沈醉此举背后的深意。这次行动看似是合作,实则是沈醉在向他示威——在南京的地下战场上,沈醉同样有着自己的情报网络,而且这个网络正在不断逼近组织的核心。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郑耀先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行动虽然暂时巩固了他在毛人凤心中的地位,却也让他陷入了一个更加危险的旋涡。沈醉的触角已经伸得太近,他必须尽快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奸,否则下一个牺牲的,可能就是更加重要的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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