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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萼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带走了廊下的最后一丝声响。春儿沏好的新茶在桌上袅袅地升着热气,茶香清冽,却驱不散柳惊鸿心头那股由毒土和往事交织成的阴冷。
她重新躺回椅中,闭上眼,但脑海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绿萼那些零散的话语,如同一块块散乱的拼图,被她用一条名为“阴谋”的线,迅速而精准地串联了起来。
一幅清晰的、跨越了十数年的罪恶画卷,在她脑中缓缓展开。
画卷的开端,是一座名为“百花园”的、属于母亲云侧妃的乐土。那里充满了奇花异草,也充满了先帝的宠爱与一个女人的幸福。
画卷一转,女人香消玉殒,花园随之荒芜。紧接着,皇家的“关怀”如期而至。太后一纸懿旨,将这片承载着爱与回忆的土地,变成了为体弱皇孙“固本培元”的药圃。
多么合情合理,多么慈爱温情。
然后,关键人物登场了。一个从宫里来、曾伺候过云侧妃、精通园艺的向嬷嬷。她接管了药圃,性情孤僻,不与人来往,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那片土地上。在她的精心侍弄下,药圃“绿油油的,长势极好”。
柳惊鸿几乎能想象出那场景。向嬷嬷日复一日地,将熬煮过的鬼藤根茎与矿物粉末混合,制成毒肥,亲手埋进土里。她看着那些伪装成灵丹妙药的毒草,在毒土的滋养下茁壮成长,散发出无形的、致命的香气。
而那个时候的萧夜澜,还是个孩子。一个刚刚失去母亲,被祖母“关怀备至”的孩子。他或许还曾为药圃里那些长势喜人的“良药”而感到欣慰,以为那是自己身体康复的希望。
何其讽刺,又何其残忍。
最终,当毒素在萧夜澜体内累积到足以摧毁他神经的那一刻,阴谋便迎来了完美的收官。天之骄子从云端坠落,摔得粉身碎骨,成了一个被皇家厌弃的残废。
而那个完成了使命的向嬷嬷,则在最恰当的时机,拿着丰厚的赏银,“告老还乡”,从此人间蒸发,抹去了所有痕迹。
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
柳惊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躺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轻响。
毒药,她清楚了。手法,她也明白了。
但,萧夜澜呢?
那个坐在轮椅上,眼神却深邃得能洞悉人心的男人。那个能一眼看穿她密室里的特工符号,能不动声色地看她演戏,甚至在她反击柳如烟时,给予恰到好处维护的男人。
他会是一个全然无知的、被蒙在鼓里的受害者吗?
不,绝不可能。
以他的心智,在长达数年的病痛折磨与最终的瘫痪之后,如果还察觉不到这其中的诡异,那他根本活不到今天。他一定早就知道了。或许不是全部的真相,但至少,他一定知道自己是被谋害的。
可他为什么不追查?为什么这七八年来,一切风平浪静,那个向嬷嬷能安然无恙地“告老还乡”?
柳惊鸿的脑中闪过几个可能。
一,敌人太过强大。能指使宫里的嬷嬷,能影响太后的决策,能用如此漫长的时间布局,其势力必然盘根错节,深植于皇权的核心。或许是当今的圣上,或许是那位看似慈爱的太后本人。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萧夜澜若是轻举妄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二,他没有证据。毒下得太隐秘,时间跨度太长,唯一的执行人向嬷嬷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仅凭一片被废弃的毒土,根本无法将任何人定罪。
三,也是最有可能的一点——他在等。
他在用残废的躯壳作为伪装,用暴戾的性情当作武器,将自己变成一个无害的、被遗忘的符号。他把自己藏在这座七皇子府的阴影里,冷眼旁观着朝堂的风云变幻,等待着一个能将所有仇敌一击毙命的时机。
这个念头,让柳惊鸿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同类的识别。
她和他,何其相似。都在用一副不属于自己的面具活着,都在暗中窥探,都在隐秘地积蓄力量。他的轮椅,和她的“疯批”人设,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保护色,亦是武器。
这座王府,原来不是牢笼,而是两个顶尖伪装者的巢穴。
柳惊鸿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到极点的清明。
她原本以为,自己的任务是渗透南国朝堂,为北国窃取情报。但现在看来,这桩陈年的皇家阴谋,已经与她的任务,与她的生存,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她不能再将萧夜澜仅仅视为一个需要应付的“丈夫”,或是一个需要提防的王府主人。
他是一个潜在的、最强大的盟友。
一个健康的、手握权柄、并且欠了自己天大人情的萧夜澜,其价值,远胜过一百份从朝堂上偷来的密报。
反之,一个心思深沉、敌友不明、随时可能因为她的某个举动而翻脸的残王,则是她身边最危险的变数。
所以,这桩案子,她必须查。这个真相,她必须揭开。
这不仅仅是为了解开一个谜题,更是为了将这个最不稳定的因素,彻底掌控在自己手中。
柳惊鸿从躺椅上坐起身。
行动计划在她脑中飞速成型。
首先,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那片毒土只能证明“场所有毒”,但要百分之百确认萧夜澜的病症源于此,她需要一份来自他身体的样本。血液,或者别的什么。用以分析他体内毒素的种类、浓度,以及……是否还有逆转的可能。
这件事风险极高,她必须等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其次,向嬷嬷。这个女人是解开整个谜团的线头。一个大活人,就算“告老还乡”,也不可能真的凭空消失。只要她还活着,或者只要她死了,就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这需要动用专业的情报搜集能力,不是绿萼这种丫鬟能办到的。她需要建立自己的情报渠道。
柳惊鸿的目光,落在了梳妆台的镜子上。镜中的那张脸,容色清丽,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与这具身体年龄不符的冷冽。
她的任务,在这一刻,悄然升级了。
从一个被动的潜伏者,变成一个主动的破局者。
她站起身,走到院中。午后的阳光正好,将庭院里的花木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边。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花香,有草木的气息,清新而温暖。
可她知道,就在不远处的书房里,那个男人正日复一日地,被困在另一个世界。一个由毒素、仇恨和无尽隐忍构筑的,阴冷而黑暗的世界。
柳惊鸿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忽然想去见见他。
不是以特工的身份去试探,也不是以王妃的身份去应付。
而是作为一个,刚刚发现了另一个同类秘密的猎手,去近距离地,观察一下自己的猎物。
她理了理衣袖,对刚刚端着空茶盘走出来的春儿吩咐道:“备些清淡的点心,我去书房看看王爷。”
春儿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喜色:“哎,好!奴婢这就去!”
王妃主动关心王爷,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柳惊鸿迈开脚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她的步伐不疾不徐,从容镇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从这一步开始,她与萧夜澜之间那层互相试探、彼此防备的薄冰,即将被她亲手敲开一道裂缝。
而裂缝之下,是深渊,还是通途,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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