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清心苑内却一反常态的安静。
祭天大典上的那场惊世骇俗的“神迹”,让柳惊鸿彻底成了七皇子府里一个不可言说的存在。下人们路过院门时,脚步都会不自觉地放轻,眼神里混杂着敬畏与恐惧,再无人敢随意窥探。
柳惊鸿坐在窗前,手里把玩着那支白玉梅花簪。冰凉的玉石贴着温热的指腹,簪首那点红宝石,像一只凝视着她的眼睛。
昨夜绿萼的话,如同一颗投入静水湖面的石子,余波至今未平。
有内鬼。
而且是一个聪明的内鬼。一个没有被“神仙甘露”这种障眼法迷惑,反而精准地将注意力锁定在她拜访户部尚书这一关键行动上的内鬼。
这比一百个在背后嚼舌根的蠢货加起来还要危险。
“小姐,您醒啦。”绿萼端着铜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兴奋的红晕,“您是没听见,今天一早,府里上下都在传您的事迹呢!还有人说,咱们院子里的花都开得比别处艳,是沾了您的仙气呢!”
柳惊鸿放下玉簪,任由绿萼为她净面,只从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
“绿萼,”她擦干脸上的水珠,声音听不出情绪,“昨天让你去厨房打听的事,只是个开始。”
绿萼立刻站直了身子,神情一肃:“小姐请吩咐。”
“今天你再去,”柳惊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看着镜中映出的绿萼的脸,“理由还是那个,我想吃点新花样。但这次,你不用刻意去听什么,你只用看。”
“看?”
“对,看。”柳惊鸿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条理,“看谁在人多的时候不说话,却竖着耳朵听。看谁的眼神总是在你身上打转,却又在你回头时迅速移开。看谁对你过分热情,旁敲侧击地想从你嘴里套话。更要看,谁对你避如蛇蝎,生怕和你扯上一点关系。”
她顿了顿,补充道:“厨房、洗衣房、马厩、采买处……这些地方人多嘴杂,是消息的集散地,也是最好的观察所。你去转一圈,什么都不用做,回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就行。”
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主母对丫鬟的吩咐,更像是一场专业的情报训练。绿萼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她明白,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奴婢记下了!”绿萼重重点头,转身便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柳惊鸿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却没有提笔。她闭上眼,整座七皇子府的布局图在脑海中缓缓展开。
从府门到二门,有多少名护卫,每日三班轮换,交接时间是卯时、酉时和子时。外院管事几人,各司何职,平日里与谁往来密切。内院的婆子丫鬟,谁是哪个管事的亲戚,谁和谁私下里有过节。
这些信息,都是她嫁入王府后,不动声色间一点一滴收集起来的。身为特工,进入任何一个新环境,第一件事就是构建完整的人员与环境数据库。
现在,这个数据库派上了用场。
她开始在脑中进行筛选。
首先,能够得知她拜访赵府具体行程的,必然是王府内有一定地位、能接触到她出行安排的人。普通的小丫鬟和护卫可以排除。
其次,此人对朝堂之事有基本的敏感度,知道户部尚书的重要性远大于一场祭天大典上的“表演”。这排除了那些只关心家长里短、争风吃醋的内宅妇人。
范围在缩小。
几个人的脸孔在她脑海中浮现:外院大管家福伯,负责王府护卫的周统领,还有几个在内院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
福伯……柳惊鸿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此人是王府的老人,据说在萧夜澜出生前就在王府效力,忠心耿耿。可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背叛,危害也越大。
周统领,军旅出身,性情耿直,但为人有些傲气,似乎对萧夜澜的“残废”颇有微词。
至于那几个管事妈妈,整日里迎来送往,消息灵通,同样不能排除嫌疑。
会是谁的人?
太子的?可能性最大。萧景辰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必然会加派人手,想将她查个底朝天。
还是……萧夜澜自己?
这个念头让柳惊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怀疑她,试探她,安插一个眼线来监视她,完全符合他多疑的本性。如果内鬼是他的人,那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这意味着,她的一举一动,或许早就被他看了个一清二楚。
不,不对。
柳惊鸿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萧夜澜已经洞悉了她的计划,今天在马车上,他的试探就会更加直接,而不是仅仅通过一次身体接触来确认她是否会武。他也在猜,他也在怀疑,但他同样没有证据。
那么,这个内鬼的存在,对他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一个不受他控制的眼睛,藏在他的府里,窥探着他和他王妃的秘密。
想通了这一点,柳惊鸿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这意味着,在“抓内鬼”这件事上,她和萧夜澜的利益,或许是一致的。
一个时辰后,绿萼回来了,小脸跑得通红,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小姐!”她先灌了一大口茶,才喘着气汇报,“您真是神了!奴婢照您说的,就在各处转悠,真的看到好多奇怪的事!”
“说。”
“厨房的王大厨,以前看到奴婢都爱答不理的,今天非要拉着奴婢,说给您炖了燕窝粥,一个劲地问您喜不喜欢吃,还问您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
“洗衣房的张妈妈,离奴婢八丈远就躲开了,好像奴婢身上有瘟疫。可奴婢走远了,又看见她跟另一个婆子凑在一起,对着奴婢的背影指指点点。”
“还有马厩,那个新来的马夫小六子,奴婢过去的时候,他正在跟人吹牛,说他见过您那瓶‘神仙甘露’,是夜里会发光的!等奴婢一走近,他立刻就闭嘴了,埋头刷马,脸都憋红了。”
绿萼说得口干舌燥,这些都是她观察到的细节,零零碎碎,不成体系。
可在柳惊鸿耳中,这些碎片化的信息,正在迅速拼接成一幅完整的拼图。
过分热情的王大厨,想套话。避如蛇蝎的张妈妈,心里有鬼。吹牛的小六子,在用夸张的谎言掩饰什么,或者说,他在奉命散播“柳惊鸿有神通”这个消息,以掩盖真正需要关注的情报。
这些人,都是烟雾弹。
真正的内鬼,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在绿萼这样一个丫鬟面前。
但他们的反常举动,说明了一件事——这张无形的网,已经因为她的排查而开始收紧,网里的鱼,都开始感到不安了。
“做得很好。”柳惊鸿难得地夸了一句。
绿萼顿时眉开眼笑。
柳惊鸿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支白玉梅花簪上。
被动地等待对方露出马脚,太慢了。专业的密探,可以潜伏数年都不露一丝痕迹。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
必须主动出击,设下一个圈套,逼着那条藏在暗处的蛇,自己钻出来。
而诱饵,必须足够分量,足够让那条蛇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一口吞下。
一个关于户部,关于军费,甚至比这更重要的……假情报。
柳惊鸿拿起那支簪子,在指尖缓缓转动。簪首的红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一抹诡谲的光。
她忽然笑了。
有了。
她站起身,对绿萼吩咐道:“去,把福伯请来。就说,王爷赏的这支簪子,我不小心摔坏了,想请他找京城最好的工匠来修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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