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线末端那一点暗红色的光,像一颗嵌入黑暗的、不祥的星辰。
它没有火焰,没有声息,只是沉默而固执地沿着那根浸透了药液的麻线,向着仓库的中心,向着那根承载着整个雁门关军备库命运的石柱,一寸一寸地爬行。
倒计时,已经开始。
柳惊鸿没有看那光点,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远处那道横亘在主通道上的、几乎看不见的蛛丝上。
老兵李头儿的杰作。
一根狡猾而致命的绊马索。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踝,关节处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她的控制下,从静止状态缓缓苏醒,进入了预备攻击的模式。
绕路,会浪费一刻钟。
一刻钟,足以让那暗红色的光点爬完一半的路程,将她的撤离时间压缩到极限。
她从不把自己置于极限境地。
所以,只能从上面过去。
她的目光投向了通道旁那排顶天立地的武器架。架子是铁木混合结构,三丈多高,上面密密麻麻地挂满了长枪、大戟,寒光闪烁,如同钢铁丛林。
柳惊鸿后退几步,身体压低,像一只准备起跳的黑豹。
下一瞬,她猛地向前助跑两步,脚尖在地面上轻轻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她的手精准地抓住了货架最低一层的横梁,手臂肌肉瞬间绷紧,腰腹发力,身体便如一片没有重量的柳絮,轻盈地向上翻去。
她的动作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脚尖在层层叠叠的枪杆上交替借力,身体在垂直的货架上向上攀爬。她的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两柄兵器的连接处,稳固而无声。那些冰冷的、泛着死亡气息的铁器,在她脚下,温顺得如同最安全的阶梯。
很快,她便登上了货架的顶端。
这里距离地面足有三丈,积着厚厚的一层灰尘。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单膝跪在狭窄的顶层横梁上,稳住身形。
从这个高度俯瞰下去,整个仓库的布局一览无余。一排排巨大的货架,如同沉默的巨人,在黑暗中投下狰狞的阴影。而那根致命的蛛丝,就在她正下方,安静地等待着它的猎物。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根蛛丝上,还沾着几粒细微的、被火把光亮吸引过来的飞尘。
柳惊鸿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老狐狸。
她不再停留,身体伏低,双手双膝并用,如同一只夜行的灵猫,在狭窄的货架顶端快速而无声地爬行。
灰尘在她的移动下被轻微扰动,却并未飘散开来,只是在原地微微浮动,又重新落下。
越过那条死亡通道,她来到蛛丝的另一侧。
她没有立刻下去。
她跪在货架边缘,探头向下望去,仔细地计算着角度和落点。然后,她像一条蛇,从货架的边缘缓缓滑下,双手交替抓住下方的横梁,身体在空中悄无声息地舒展开来。
当她的脚尖距离地面只有半尺时,她松开了手。
“噗。”
一声轻微得如同羽毛落地的声音。
她的双脚稳稳地踩在实地上,膝盖弯曲,卸去了所有的冲击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响动。
她成功绕过了那道陷阱。
没有时间耽搁,她立刻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那位于仓库北侧的通风口奔去。
她的脚步很轻,身体在黑暗中穿行,像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远处锻造坊的“咚咚”声,成了她行动的最好掩护,掩盖了她急促移动时可能产生的一切细微声响。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整个行动的每一个环节在脑海中重新过了一遍。
火药的份量,足够将承重石柱炸成齑粉,引发连锁坍塌。
引线的布置,确保了火焰会从中心向四周蔓延,点燃那些涂了桐油的箭矢和干燥的军服。
燃烧的时间,寅时末,恰好是人最困倦、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老兵的陷阱,已经破除。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很快,她便回到了仓库北侧的墙角下。一股微弱的、带着寒意的夜风,从头顶的通风口缝隙中灌入,吹拂着她的发丝。
她抬头望去,那方小小的、透着微弱星光的出口,是她重获自由的通道。
她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沿着墙壁上凹凸不平的石块,敏捷地向上攀爬。几息之后,她便重新回到了那个狭窄的通风管道里。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回过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块沉重的铁栅栏重新安放回原位,仔细地将边缘的灰尘抚平,确保从外面看,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来时无影,去时无踪。
这是她作为“幽灵”的信条。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过身,沿着冰冷而狭窄的管道,向着外面的世界爬去。
当她终于从雁门关高大的外墙上探出身子时,一股凛冽的寒风瞬间灌满了她的口鼻。风中带着塞北特有的、草木与沙土混合的干燥气息,让她混沌的头脑为之一清。
她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顺着墙壁滑下,双脚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成功了。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如巨兽般匍匐在黑暗中的雄关。它安静、沉稳,充满了压迫感,却不知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它的心脏就将被彻底掏空。
柳惊鸿没有半分停留,转身便钻入了关隘外围的密林之中。
她必须在爆炸发生前,尽可能地远离这里。
林中的光线比关内更加昏暗,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凭借着特工的本能,在崎岖的山路上快速穿行,每一步都踏在最坚实的地面,将声音降到最低。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能想象得到,仓库里那一点暗红色的光,正在如何坚定地向着它的终点前进。
大概又奔行了一刻钟,她估算着自己已经撤离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她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树后,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同时侧耳倾听着身后的动静。
除了风声和林中偶尔传来的虫鸣,雁门关方向一片死寂。
一切正常。
她抬起头,透过交错的枝叶,望向夜空。星辰稀疏,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鱼肚白。
寅时末,就快到了。
她准备继续动身,找一个更合适的地点,远眺那场即将上演的盛大烟火。
然而,就在她即将迈步的瞬间,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规律的节奏。
“嗒……嗒……嗒……”
是马蹄声。
柳惊鸿的身体瞬间僵住,整个人如同雕塑般融入了树干的阴影里。
有巡逻队?
不对。巡逻队的马蹄声不会如此稀疏,而且这个时间点,他们应该在关墙内,而不是在这片荒无人烟的野林子里。
她屏住呼吸,将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
马蹄声越来越近,从声音判断,只有一匹马。马步不急不缓,从容镇定,仿佛不是在深夜的荒野中行进,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
这绝不是普通的士兵。
柳惊-鸿的心,微微一沉。
她悄无声息地从树后探出半个头,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黑暗,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月光惨淡,只能依稀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山道上,一个高大的、模糊的黑影,正缓缓向这边靠近。
那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人。
人与马,都笼罩在夜色中,仿佛是从地狱里走出的骑士。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在等她?
柳惊鸿的手,已经悄然握住了腰间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重新变得冷静。
就在这时,那匹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打了个响鼻。
马背上的那个人影也勒住了缰绳。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仿佛穿透了数十丈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柳惊鸿藏身的这片阴影之上。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柳惊鸿能感受到那道视线,如实质般,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紧接着,一个低沉而玩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清晰地传到她的耳中。
“王妃,炸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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