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七皇子府的亭台楼阁都浸染得轮廓模糊。书房内,烛火跳动,将萧夜澜的影子拉得斜长,投在背后那幅巨大的南国疆域图上,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长顺躬身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将一封薄薄的密信呈上。
萧夜澜展开信纸,上面的字迹寥寥数行。
“清心阁侍女绿萼,于申时三刻出府,急寻其兄,工部司造绿川。言谈间,多番探问太子府粮仓之构造,言辞蠢笨,引人注目。”
蠢笨?
萧夜澜的指腹在信纸上轻轻一抹,将那两个字碾开。他当然不认为柳惊鸿会蠢笨。这不过是她交上来的、一份写满了“我很听话”的答卷。用一种最拙劣、最引人注目的方式,来向他证明,她正在执行他的命令。
他将信纸凑到烛火边,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
下午在庭院里的那番交锋,此刻还在他脑中回放。他确实动了杀心,那种被欺骗、被利用,甚至被一把自己磨砺的刀割伤了手的感觉,让他出离愤怒。
可她那句“是握着刀鞘的主人,默许的”,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所有愤怒的表皮,扎进了更深的地方。
一个能同时模仿他、利用北国组织,并且对雁门关的部署了如指掌的第三方……
这个可能性,比柳惊鸿的背叛本身,更加危险。
他无法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雁门关之事就是柳惊鸿一人所为,她的言语辩解虽然荒唐,却严丝合缝地堵死了所有追责的路径。她把自己变成了一把被蒙蔽的刀,一个发现更大阴谋的信使。
他若现在就“折断”她,不仅会失去追查那个幕后“渔翁”的唯一线索,更显得自己气量狭小,连一把“犯错”的刀都容不下。
好一个柳惊鸿。
她用她的“疯”,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的生机。
可狗,终究是狗。哪怕是头能咬死狼的疯狗,脖子上的项圈,也必须攥在主人的手里。
“去把王妃请来。”他对着空气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长顺心头一凛,躬身领命而去。
清心阁内,柳惊鸿正对着窗,窗台上,那只白瓷瓶里,插着那朵断了根的“朱顶紫罗”。在清冷的月光下,残破的花瓣反而透出一种决绝的艳色。
当长顺出现在门口时,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知道了。”
她理了理衣袖,没有刻意打扮,也没有丝毫慌乱,就这么迈步跟着长顺,穿过寂静的庭院,走向那间代表着王府权力核心的书房。
书房的门无声地为她打开。
与下午的剑拔弩张不同,此刻的书房里,气氛冷得像冰窖。
萧夜澜没有坐在轮椅上。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后,身前是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这样的坐姿,让他完全摆脱了残疾带来的弱势感,更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
他没有让她坐,只是抬眼,静静地看着她走进来。
柳惊鸿的脚步停在书案前三步远的地方,福了福身,便垂手立着,一言不发。
两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在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许久,萧夜澜终于开口,声音平直,没有任何起伏。
“本王不喜欢意外。”
柳惊鸿抬起眼帘,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世事无常,意外,有时非人力所能掌控。”
“是吗?”萧夜澜拿起书案上的一枚黑色棋子,在指尖缓缓转动,“棋子脱离了棋盘,是意外。本王的人,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也是意外。”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王妃,你很聪明。聪明到能将死局说活,能让本王都不得不顺着你的话去想。”
柳惊鸿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像是自嘲,又像是赞同。
“啪。”
那枚黑色的棋子被他轻轻按在书案上,发出一声脆响。
“但本王要告诉你,”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警告,“有些事,只有一次。”
没有咆哮,没有怒火,甚至没有威胁。
这只是一句陈述。
一句划定底线的陈述。
他是在告诉她,雁门关的事情,他可以不追究,可以当成一个“意外”,但他绝不允许发生第二次。无论是她自作主张,还是她被人利用,结果都一样。再有下次,就没有辩解的机会了。
柳惊鸿脸上的那一丝笑意敛去。她当然听得懂。
她微微垂下眼,避开了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声音柔顺得像一个真正的、恭顺的妻子。
“臣妾记下了。”
没有多余的辩解,没有不甘的挣扎,只有四个字。
萧夜澜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却无半分放松。他知道,这女人骨子里是头喂不熟的狼,此刻的顺从,不过是下一次噬咬前的蛰伏。
“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三天后,本王要看到太子府的烟花。别再让本王失望。”
“是。”
柳惊鸿再次福身,随后转身,安静地退出了书房。
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内外。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萧夜澜的目光从紧闭的门扉,缓缓移向墙上那副巨大的疆域图。
他的视线没有在京城的位置停留,也没有看向太子府的方向,而是越过千山万水,落在了南国与北国交界处,一个名为“云州”的地方。
那里,是北国精锐“黑甲骑”的驻地。
他拿起桌上的狼毫笔,却没有去蘸墨。他用干枯的笔尖,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字。
那个字,笔画繁复,力透纸背。
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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