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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身后合拢，那一声轻微的“咔哒”，在林枫听来却不亚于一道惊雷，将他与整个世界彻底分割开来。
他后背紧紧抵着冰凉的门板，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像。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有的、属于张会计的味道——旧纸张的霉味、廉价茶叶的涩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汗酸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脑海中，那道【证据指引（微弱）】的光点仍在闪烁，像一颗遥远而固执的星，穿透了这片昏暗，不偏不倚地指向房间深处那张办公桌。
这道微弱的光，是他此刻唯一的盟友，也是唯一的希望。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几秒钟的时间，让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一条条斑驳的光带，投射在水泥地面上，像一道道无形的栅栏，将这间小小的办公室囚禁起来。
他必须行动，而且必须快。
林枫缓缓地将身体从门板上剥离，脚尖先着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小心，刻意避开那些看起来可能会发出声响的地砖。从门口到办公桌，不过七八米的距离，他却感觉像在穿越一片布满地雷的战场。一只苍蝇不知从何处飞来，嗡的一声擦过他的耳边，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终于，他站在了张会计的办公桌前。
桌上乱得像个垃圾堆。一摞摞用牛皮筋捆着的账本和凭证堆成了两座摇摇欲坠的小山，旁边放着一个搪瓷茶杯，杯沿上有一圈黄色的茶垢。一个玻璃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有些甚至被捻得变了形，看得出主人内心的焦虑。
林枫的目光没有在这些东西上停留，他直接看向了办公桌的抽屉。一共三层，都配着小小的黄铜锁。最上面一层，一把钥匙就大剌剌地插在锁孔里，显然是张会计走得匆忙，忘了拔下来。
他伸出手，指尖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脑海里的那道光点，并没有指向最上面的抽屉，而是固执地、微弱地，指向最下面，最靠近地面的那一层。
那里没有钥匙。
林枫的心沉了一下。他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个锁孔。是最老式的那种，结构简单。他从口袋里摸索出自己宿舍门的一枚回形针，这是他以防万一准备的。他将回形针掰直，小心翼翼地探进锁孔，屏住呼吸，凭着以前在书上看过的模糊记忆，轻轻地拨动着里面的弹子。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手背上，冰凉一片。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切割。
就在这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中气十足的笑声。
“哈哈哈，老周，这事儿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是王明的声音！
林枫的手猛地一抖，回形针在锁孔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王明怎么会来这里？现在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吗？
紧接着，那沉重而富有节奏的皮鞋声由远及近，每一下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林枫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跑是来不及了，门就在身后，他一站起来就会被堵个正着。
脚步声在财政所的门口停了下来。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身体像一只受惊的猫，蜷缩起来，手脚并用地、悄无声息地朝着办公室最阴暗的角落窜去。
那里立着一个高大的、灰绿色的铁皮档案柜，柜子和墙壁之间，有一道狭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他像一条泥鳅，猛地钻了进去。
后背和墙壁摩擦，带起一阵冰凉的刺痛。身前是档案柜冰冷的铁皮，上面积着厚厚的一层灰，散发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合的气味。他把自己死死地贴在墙上，蜷缩起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就在他刚刚藏好的瞬间，办公室的门把手被转动了。
“吱呀——”
门被推开了。
一道明亮的光线猛地照了进来，驱散了办公室的昏暗，也瞬间照亮了林枫藏身之处前方的地面。他甚至能看到光线中飞舞的尘埃。
王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对着走廊里的人说话，声音里带着惯有的那种热情和官腔：“行了行了，老周，你先回去，我进去看看张会计的报表弄得怎么样了，李镇长还等着要呢。放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嘛！”
走廊里传来另一个人唯唯诺诺的感谢声，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
王明这才迈步走了进来。
林枫在柜子后面，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能清晰地听到王明走进来的脚步声，听到他随手关上门时，门锁发出的那声清脆的“咔哒”。
他被锁在里面了。
和王明一起。
王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心情不错。他走到张会计的办公桌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个老张，跑哪儿去了？”王明嘟囔了一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翻了翻，又很快不耐烦地扔下。
林枫躲在柜子后面，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像一根即将断裂的琴弦。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衬衫。
他透过档案柜和墙壁之间那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死死地盯着王明的一举一动。
王明翘起二郎腿，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了一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靠在椅背上，惬意地吐出一个个烟圈。白色的烟雾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呛得林枫鼻子发酸，他死死地捂住嘴，才没有让自己咳出声来。
他究竟想干什么？只是来坐坐？还是……
就在林枫胡思乱想之际，王明突然有了动作。他掐灭了烟，站起身，开始在办公室里踱步。
他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每一下都让林枫的心往上提一分。
王明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看了一眼，又烦躁地放下。然后，他转过身，目光开始在办公室里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
他的视线，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扫过了书柜，扫过了墙上的制度牌，最后，落在了林枫藏身的这排档案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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