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的夜来得格外早。
陈启蹲在篝火旁,斩魂刀插在脚边,刀鞘上的四枚信物印记泛着暗金,像四颗凝固的血珠。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罗烈正背对着众人,玄铁巨斧横在膝头,斧刃上的守生纹黯淡如死鱼鳞片;杨少白坐在石块上,掌心的金属烙印裹着渗血的纱布,蓝光碎片在指尖忽明忽暗;苏离跪在篝火另一侧,龟甲搁在膝头,翠光映得她眼尾泛红,像只被暴雨打湿的蝶。
空气里飘着焦糊的血腥气,混着龟甲特有的土腥。那是方才镇压邪祟时,四人血肉与符咒灼烧的味道。陈启扯下衣襟,露出手臂上蜿蜒的青黑纹路——那东西像条活物,此刻正蛰伏在皮肤下,偶尔抽搐两下,提醒他诅咒未除。
老罗。陈启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青铜。
罗烈没回头。他能感觉到陈启的目光,像根细针,扎在后颈发凉的皮肤上。玄铁巨斧的斧柄上还留着陈启掌心的温度,那是方才发丘印与锁心轮共鸣时,两人交握的力量。
伤口要处理。陈启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我这有上好的......
不用。罗烈突然站起身,玄铁巨斧重重磕在地面,老子又不是泥捏的。他转身时,脖颈处的青黑纹路闪过一丝暗红,你们收拾残局,我去找水。
老罗!杨少白喊住他,水在那边石缝里,你......
我知道。罗烈头也不回,脚步声在碎石上撞出闷响,省得某些人觉得老子是累赘。
篝火炸响,火星子溅在杨少白膝头的纱布上。他倒抽一口凉气,蓝光碎片突然暴涨,将纱布灼成灰烬。露出下面的伤口——皮肤翻卷着,露出暗紫色的筋脉,像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过。
是困龙阵的反噬。苏离轻声道,龟甲在她掌心流转,少白的星核与阵法共鸣太久,金属烙印已经渗进血脉了。
杨少白扯过衣角缠住手腕,声音发闷:不打紧。他抬头看向罗烈消失的方向,喉结滚动,老罗他......
我知道。陈启打断他,都怪我。要不是我强行催动锁心轮......
不怪你。苏离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是邪后太狠。她在老罗血脉里种了杀业引,又在少白星核里埋了阵眼钉,连我的龟甲都被她动了手脚......她顿了顿,指尖抚过龟甲上的裂痕,连阿娘的龟甲都没能完全护住我们。
篝火旁的沉默突然变得沉重。陈启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方才罗烈失控时的模样——那双赤红的眼睛,像极了他在藏龙冢见过的邪修;想起杨少白被斧风掀翻时,星核碎片在掌心碎成星屑;想起苏离咬破舌尖时,鲜血溅在龟甲上的刺目红。
祖辈......罗烈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带着几分醉意,他们当年留下的烂摊子,倒让我们来收拾。
陈启心头一紧。他知道罗烈说的是实话。四门一脉传承千年,祖师们镇压邪祟、封印凶兽,却把最棘手的因果留给了后人。就像这沉龙渊,表面是明代水师墓,实则是四门祖师设下的锁魂狱,而他们,不过是来替祖师擦屁股的替死鬼。
老罗......杨少白试图缓和气氛,至少咱们......
至少咱们活着?罗烈嗤笑一声,酒气混着血腥气涌上来,活着又怎样?下回邪后再来,咱们还是得拿命填!他踉跄着踢飞脚边的碎石,我阿爹当年跟着第三任家主下过南海,回来时说,四门的墓里全是祖师的尸首——他们把自己封在棺材里,就为了让后人少受点苦。
陈启握紧了拳头。他想起发丘密室里那幅壁画:历代家主跪在棺前,将自己的血滴入镇魂井,井里的黑水翻涌,像极了今日沉龙渊的地下水。
所以呢?苏离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股子狠劲,咱们要像祖辈那样,把自己封进棺材里当活祭品?
罗烈被噎住,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四门的合作......陈启望着跳动的篝火,声音低沉,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这句话像块石头,砸进原本就压抑的气氛里。
杨少白的手顿住:陈爷,你......
发丘一脉守着镇魂印,搬山守着,卸岭守着,摸金守着寻龙尺陈启掰着手指头数,四门各守一方,看似齐心,实则各怀心思。祖师们说四门合一,天下太平,可合到现在,不过是一群被诅咒的倒霉蛋凑在一起送死。
苏离的龟甲突然泛起冷光。她抬头看向陈启,眼底的光暗了暗:陈爷,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陈启盯着火焰,但我怀疑。怀疑祖辈的传承是不是从根子上就错了,怀疑咱们拼了命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罗烈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血沫:好!好!好!陈爷终于说真话了!我就说嘛,当年我阿爹拼死护着那破棺材,现在轮到咱们......
够了!苏离猛地站起来,龟甲坠地,你们吵够了没有?她指着罗烈,你以为老罗没受够?他脖颈的纹路比谁都深!又转向陈启,陈爷,你以为我没想过?阿娘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离儿,四门的路走不通了,可我还是来了,因为......她哽住,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因为我不想让阿娘失望。
篝火地蹿高,火星子溅在四人脸上。杨少白突然站起来,星核碎片在掌心凝聚成蓝光:都别吵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邪后的残魂还在咱们血脉里,归墟锁还没找到,苏离还在下面......他顿了顿,看向罗烈,老罗,我陪你去找水。
罗烈愣了愣,随即扯了扯嘴角:他扛起玄铁巨斧,走向黑暗,少废话,跟上。
杨少白跟上,星核碎片的光在两人身后摇晃。陈启弯腰捡起龟甲,递给苏离:去看看吧。
苏离接过龟甲,翠光在掌心流转。她抬头看向陈启,眼底的光重新亮起来:陈爷,你说得对。她轻声道,四门的路或许错了,但至少......她顿了顿,至少我们还能选。
陈启望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罗烈和杨少白消失的方向。篝火渐渐熄灭,只剩几点余烬,在夜风中明明灭灭。
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青黑纹路,那里还在隐隐作痛。但这一次,疼痛里多了丝清明——他终于明白,四门的传承从不是诅咒,而是枷锁。祖辈们用血肉铸成的枷锁,锁住了他们的退路,也锁住了他们的未来。
而他们,要么挣断这枷锁,要么......被枷锁碾碎。
夜风卷起碎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陈启望着沉龙渊的深处,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低吟——像极了苏离母亲的声音,又像极了邪后的冷笑。
他握紧斩魂刀,刀鞘上的信物印记微微发烫。
他对空气说,去归墟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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